年初,《皮绳上的魂》与《冈仁波齐》还沸沸扬扬,年中,《冈仁波齐》上映。有意无意,电影挑起了藏人的观影情趣。

       在正式观影前,朋友圈藏人关于《冈仁波齐》的评论就呈现了两极化:

       或许是受够了文化消费的乖张狂妄,一类藏人以目之所及的挑剔态度评价片子中的形式主义,以此鄙夷批判文化消费中的既得利益者。或多或少,这里也有人们的《塔洛》情节作祟。毕竟张导不是藏人。

       另一类藏人以人性、以符号记忆、以普世价值怀抱情感纽带,互吐衷肠,曲风大多与进藏文艺女青年无二。

       当然,全然正面或者负面的评论都有问题;当然,不能形成话题的商业电影不能算一部成功的电影。

       可万万没想到决定前去观影的最后动机居然是《变形金刚5》的上映。有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是多么热切的希望电影《冈仁波齐》成为话题!

       晚上十点,距离《变形金刚5》,正式上映还有两个小时。我走出影院,成都黏黏腻腻的下雨,确实适合发点牢骚。

       先说亮点。

       整部片子唯一让我高潮的部分是一群人将拖拉机厢,推上了米拉山口。

       男人,女人,小孩,婴儿,隆达与风雪与拉萨。点睛之处是朝圣者吟唱的康南的弦子

       :"雪越下越大,我朝着山上行走,同样的家庭命运不一样,哥哥当了喇嘛,而我只能去远方。"

       或许是牵动了心绪,总之我就这么高潮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虽然电影中确实有关于生命之伟大、生死之动人的情节。可即使我努力调低了十级敏感度,依旧无法被触动。

       后来想想原因很简单:因为电影既不能阐述真理让藏人共鸣,亦没有找到G点让观众高潮。关于生死意义的讨论仅仅停留在80年代藏地魔幻现实主义题材小说中,甚至不如。

       电影开演前,本人也有意观察了现场观众构成,大多内地观众。电影结束时,朴树嗓音性感,除了少有的女文青,大多数人似乎没有太多的意犹未尽。

       但既然作为一名忠实的话题爱好者,人微言轻,还是希望为《冈仁波齐》撸些话题。

       撸点一、如何看待《冈仁波齐》中的文化消费 ?

       首先要清楚当下消费社会的本质是使社会中的人都以消费者的面目出现,使社会所提供的产品、服务乃至文化,都成为消费品。

       长久以来外来的消费主义肆意改造着本土信仰,侵蚀藏文化的根基,潜移默化的塑型刷新着本土居民的价值观。

       所以,我们可以偶尔鄙夷那些在城市里开着牛头,歌颂着传统,卖着文化的人。

       可扪心自问,他或我或你听Anu 的FLY,看博巴秀的藏模或到玛吉阿米小资时,文化觉悟似乎也没高到哪去。我们嗨,我们狂,我们燥,我们诗情画意,我们大声尖叫着我是藏族!我们与他们同样都以消费者的面目,行使着消费文化的目的,即便其中还参杂了不少的玻璃心与自豪感。

       所以,我更愿意客观的看待《冈仁波齐》与张扬背后的营销团队。他们采取消费者导向的贩卖模式,确然责无旁贷。

       同理,《冈仁波齐》费心费力的饥饿营销与话题曝光,没有找到点燃大众情绪的引爆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撸点二、山重要还是路重要?

       过往的几十年,人们对于藏地朝圣者的评论无外乎:身上脏,心很干净;一群狂热的宗教分子。有趣的是,外界的目光仅聚焦于“人”,却从不问朝圣者为何朝圣,在一种里应外合的默契中,这甚至成为了一种主流意识。

       《冈仁波齐》作为一部商业电影,以纪录片的腔调叙述,以我者的态度进行情节设计,可它还是义不容辞的选择了迎合主流。对于它来说,这是正确的选择。对于传统藏人来说,这恰好又是一次背离。

       那么,朝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们相信并不是因为有了路才有了冈仁波齐,而是有了冈仁波齐,人们才找到了朝圣的路。

       朝圣的目的是圣山而不是路。

       返观电影,它鲜明的拔高了“在路上”的主题而弱化了朝圣的主题。

       其实朝圣不需要凯路亚克,不需要《后会无期》,完满才是最好的结果。

       以此,一句关于此片的经典评论呼之欲出:

       藏人朝圣圣山,镜头朝圣朝圣者。

       撸点三、如何看待电影内外我们的“信仰”?

       我们发现,我们除非病了,否则不会谈起身体健康,为什么?因为不缺健康。我们除非已经不信了,否则不会单独提出一个“信仰”作为自己需要进入的目标。一旦信仰在你的意识中是这样一种对象,那你就不在其中,或,你未拥有它,它只是你谈论的对象。

       我们发现,同样是热爱自己的文化,那种喜欢雀巢冲剂咖啡的人,宁愿在电影和艺术中热爱我们的文化,而那些早上只吃得惯糌粑的人,反而因为已经在生活中热爱了活生生的文化,而不再需要小资电影的背书。

       我们看到现实。在消费与功利的媾和下,神圣与妖魔化编织了一个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藏地。我们被世界解构,解读。世界也为我们虚构了一面镜子——镜子前的藏人不知他我,于镜面,于对比思维中,迎合着、反驳者、焦虑着、慌乱着、孜孜不倦的声嘶力竭着。

       最终,我们需要知道。信仰对于他者与我者的意义不同,对于我者与伪我者的意义也不同(伪我者,中性词)。我们需要拨乱反正,我们需要抛开多元的灰尘,唤醒信仰的意义。

       “信仰”从不是为了证明而存在,它让我们更好的端看自身。

       而我们还要活在别人搭建的信仰监狱中多久?

       撸点四、房间里的大象

       不妨为《冈仁波齐》定性定义——形式主义朝圣的涉藏小资公路片。当然,并不是说朝圣者形式主义,而是说镜头。

       张扬的镜头处理无疑是讨巧的,切入点是浅尝辄止的。除了市场因素,原因还是房间里的大象。

       补几个脑洞:

       故事的主要人物是哲曲(འབྲི་ཆུ)这边的芒康人而不是哲曲那边的巴塘人或更远的德格人;

       夜深人静的八廓街,巷子口的狭窄机位并没有让朝圣的意义升华多少,反而局限了视野;

       冈仁波齐圣山下,多张扬一个镜头不多,少张扬一个镜头不少;

       张扬甚至不敢用平实的镜头语言纪录些东西,哪怕一丢丢。

       但如果换位反思,我这类人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知道房间里有大象,张扬不傻,张扬也知道。

       我们都不是傻逼。

       所以,与其假想自己是勇士,不如认真的看清现实;与其批判张扬电影没有价值追求,不如取下套在自己头上的理想主义麻布口袋。

       然后诚恳的告诉自己说:能力有多大,责任才有多大。

       叨逼太多总到伤怀处。

       让信仰回到信仰,让电影回到电影,不吹不黑,做个结尾吧。

       张扬不是佛教徒,不代表他不是一个好导演。但无论是镜头间的起承转合,冲突对话,还是泛广告的方式推销,都改变不了《冈仁波齐》泛泛而谈的局限性。

       诚然,电影需要炒作,需要话题。可产品的问题必然不是营销能改变的。

       《冈仁波齐》是一部仅限于“将就”的电影。豆瓣评分估计6.7-7.3之间。

       只能说张扬尽力了,作为观众的我们也尽力了。 毕竟文化消费产业的市场核心竞争力还是在对于文化核心的把握上。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泛政治化与消费主义下的藏文化,还需要藏着、裹着,悄悄的、慢慢的反思、反思、再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