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言

       罗氏父子的故事带着强烈的胶片色彩,安静而缓慢,与现在的功利氛围格格不入。整理了父辈的思路,我们其实更为关注罗浩的现在。他自小追随父亲进藏,时至今日能够把一代摄影人的旗帜高高竖起,让我们在这个奔流的年代又拾起了一份对匠心的敬畏。

       有时,“传承”更能激发我们从心底的仰视,它代表着一种荣誉的仪式和匠人的使命,让我们能够时常回眸,对未来看的更远。

       又要说西藏了。

       这真让我纠结。

       西藏早已经整体成为了一个符号。

       深爱着她的,

       假装爱着她的,

       弥漫于我的周围,

       艰于呼吸。

       壹

       初见罗浩是哪一年,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大家聚在成都的“丁丁咖啡”,邂逅着诸如吕玲珑吕大师这样的色圈名人,讨论着喝伏特加是否要抹点盐巴,为什么喝啤酒只喝一个杯子笃笃……

       那时候成都的天还是很高很蓝,没有呼吸的问题,那时候李叔叔还是清秀的少年,那时候莽娃还是穿白衬衫的小清新……

       罗浩就是“丁丁咖啡”的老板,瘦高个,一脸的沟壑纵横,长发扎在脑后,只差脑门上写“艺术家”了。

罗浩

       慢慢熟了,才知道,这个貌似艺术家的男人,还真就是一个艺术家。

       这个在西藏呆足了年份的男人,能说流利的拉萨藏语——据说相当于牛津腔;摄影家、记者、雅漂队队员,后来甚至为央视做了主持人……

罗浩摄影作品《朝圣者》

       作为伪信者,我在罗浩面前就大谈过“5字真言”,当然,在我们身边讲“岗波仁齐”也不是少数。

       告诉大家一个窍门,曾经有个朋友听了对真言的解释后恍然大悟,常年在藏区公路里穿行的他一直以为时常出现在路边这六个弯弯曲曲的字是“注意驾驶安全”……这故事是否演绎不得而知,但如果你一时短路记不得是“5字真言”还是“6字真言”,不如心中默念“注意驾驶安全”,一数便知……

       因为是艺术家,所以“丁丁咖啡”终究还是关了门。

       这是罗浩无法安定的生活的小插曲。

       这一切都发生在1996年自我放逐之后,扎根西藏的创作让他少年成名,18、9岁就开始拿奖,那时候的人也特别纯粹,栗宪庭2010年策划的西藏当代艺术展上,罗浩的《对话》引起了他对中国观念摄影缘起的感叹,而这幅著名的摄影作品竟然创作于1988——罗浩刚刚22岁,当然,啥叫观念摄影我也不知道,甚至现居于宋庄的栗宪庭也是一个不可描述的人物……

罗浩摄影作品《对话》

       作为西藏摄影少壮派的罗浩,那时候就创作了诸如《牧人》这样的组照,那种直抒胸臆,直指人心,那个时代并不常见的东西来得太早,无法超越自己的罗浩选择了放下相机——艺术家的世界我们不懂。

       这是第一个罗浩的劫难,他又一次开始漂泊。

罗浩摄影作品《牧人》

       贰

       第二个罗浩的诞生源于一个机遇,就是重整《西藏人文地理》,这本立志介绍整理和保存西藏文化的杂志早淹没在一大堆似是而非的同类型期刊之中。

       所以一群来自全国各地的青年人在他的召集下开始了艰难的历程。

       欲望和浮躁,使得通俗的藏文化走向肢解,然而其博大和神秘,终究吸引着无数的人们;即使是个梦,那也是自己的奋斗。

       既然是梦,终有醒来的时分,离开虽难,但终是缘法。

       终于重新拿起了相机,这时的他已经不再去寻找构图的磅礴或意境的隽永,当镜头对准珍稀的金丝牦牛,和在高原寒风里独自妖娆的绿绒蒿时,使命的召唤终于超越了摄影师的勋章。

绿绒蒿|罗浩 摄

       马不停蹄地做喜马拉雅北坡生物调查,做《莲花秘境》,做西藏生物影像保护,直到今天,根本停不下来。

       为了这个养育他的高原,这个中国最后的基因宝库。

       一辈子走在荒野的夏勒博士曾如此描绘他对西藏羌塘的梦想:“我眼中的未来是一幅曾经有过的画面——人类、家畜和野生动物共同生活在羌塘广阔的草原上,保持着生态上的和谐。”

       或者正是这些不分种族国籍的前辈们让罗浩终于找到了摄影的意义。

       在拉萨长大,颠沛半生,终于又回到拉萨。

       可以离开某一个项目,但他确已无法离开西藏。

       或者就跟他这幅著名的作品名一样,《走了很远的路才发现这是终点》。

罗浩摄影作品《走了很远的路才发现这是终点》

       叁

       然而轮回没有终点,第三个罗浩终于还是做起了最热爱的老本行,纪录片。

       拍纪录片可不比拍《小时代》,为了筹集资金,罗导搞不好还要被潜规则……

       对西藏,人们多少都有点猎奇的感觉,会驰骋瑰丽的想象。

       我曾经探罗导的班贸然来到一个高原上没有卫生间的村子。

       纪录片远没有想象的浪漫,极枯燥,没有游山玩水的幸福,常常在一个荒原一扎就是几十个小时,如果需要摄影师跟拍什么的,那真是要了亲命。

拍摄纪录片的罗浩

      这个糙汉子已经学会了不时出手做个白菜面片什么的,一群人席地聊天,时空穿梭,一切均好,唯一的痛苦也许就是海拔,这该死的海拔——无法入眠,每当夜凉如水,凭栏抬头,满天星河璀璨。

       罗浩最近作品的密集程度,让人几乎忘记了他已是条初老的汉子,霜雪在他脸上留下越来越多的痕迹。    

       而他跟我谈起这几年在荒原里穿行最大的感受,却是平淡。

       不过常常会邂逅最纯粹的藏文化,最淳朴的民众,与野驴、斑头雁,岩羊,或者与高原的王者金丝牦牛四目相对……所谓人类的生命禁区实际却是精灵们的天堂——幸福总是不期而遇。

冈仁布齐脚下的藏野驴|罗浩 摄

       五十知天命,2015,他主编的《环喜马拉雅生态丛书》一连收获了七个大奖;2016,数部纪录片杀青;最重要的是,漂亮健康的外孙女来到了这世间。

       使得他在世界上最纯净的地方和困于呼吸的天府广场间穿梭,百感交集。

       或者,这是第四个罗浩?

       向坚持理想的人们致敬。是为记。

       层层雾霾之上,总有蓝天。

       请支持纪录片《大草原》,尤其是他——罗浩的《西藏》集。

       末了,摘录一段雅漂队员的雅漂10年感悟:

       时至今日,我已经不敢相信自己曾经有过那么疯狂的青春,那更像是一场梦。

       唯一坚信的,是在那一年,我对友情,对生死,对欺骗,对信念,开始有了全新的认识,那是一个大学毕业生,第一次有机会迅速地认知了这个世界的丑恶与卑鄙,也第一次迅速地认识到勇气与责任,承担与奉献的意义。

       我认为,这条世界海拔最高的大河,其实见证着我的成年礼。

       再次,我感谢全体98雅鲁藏布江漂流探险队的队员。

       是你们给我机会,认识到即使是最卑微的个人,也有机会发出最荣耀的人性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