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旅人之间而言,这个世界上所有聊天和讲述,对象大抵分为三类:第一种是嘴里永远讲着别人的故事,用来高人一等又有所诉求的人。第二种是会讲自己的的故事,也讲别人的故事,不卑不亢又悲喜自知的人。多吉彭措属于第三种人,是那种身上真的怀着很多故事,但始终神色如常的人。

       多吉彭措经常被人喊“多吉老师”,他确实身上有一股“老艺术家”的气质。他在色达的草原长大,在成为摄影师之前,知青、工人、军人、司机、教师、记者等多个角色的经历,让他的艺术风格放弃了花哨的修饰,更加趋于丰满与平和。如今过了耳顺之年,几十年世态万象,圆熟老辣,温和儒雅,皆汇于平常。

       他是最早系统、全面地拍摄青藏高原,宣传藏区的摄影家。一百多万张胶片与300多个专题,青藏高原上80%的旅游热点,他是最早的拍摄者与推广者。他也是藏区题材电影屈指可数的导演、编剧,也经常客串做演员。这次,他带着自己的新电影作品《贡嘎日噢》做客西行驿站,与我们畅谈关于藏区,关于电影艺术的那些故事。

      故事 多吉彭措与《贡嘎日噢》                          

      藏语称贡嘎山为“贡嘎日噢”,意为“洁白无瑕,至高无上”的山。贡嘎山及山下那一片雪域高原,是多吉彭措毕生热爱和为之付出一切的地方。

      “不管我人在哪里,对藏区的感情都是炙热滚烫的。我创作的源泉,讲述的对象,都是以那一片土地为主。我的灵感和思绪,天赋和动力,骨子里、血液里的东西,都源自那片土地。”多吉彭措说。

      1982年春,在一次因公指派登山活动中,多吉彭措结识电影《贡嘎日噢》中的主人公马帮土登的原型人物格勒。格勒出身于马帮世家,17岁就当上了中华全国总工会登山队的马帮与向导(中国登山队前身)。还为许多从事登山运动、科学考察、地理测绘、地质勘探的单位,以及无数登山家、探险家、作家、画家、摄影家、旅行家和驴友做过马帮与向导。

      多吉彭措与格勒交往20多年,格勒带多吉彭措去过贡嘎山的许多地方。2009年格勒去世,直到临终,格勒的事迹都不被外界所了解,他也从未有过抱怨。他的事迹与精神深深感染着多吉彭措。

      多吉彭措说:“多年来,我一直想把格勒与贡嘎山的故事搬上银幕,试图以电影故事角度深入到人性层面去探讨人与情感的问题。即:只要是人,就会有交往,人与人有了交往就会产生情感和友谊,这是人的本性,它不会因种族差异或地理因素被阻隔。”

       追求 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然后甜和苦都认了

       学校到县城,工厂到部队,川藏线上的司机到中国科学院的电影摄影师,再到编剧与导演。回顾从前,在上个世纪最吸引人与最热门的职业——军人、公务员、商人、科考队,多吉彭措都做过,而且都有过非常成功的履历。

       平凡而安定的生活,无数次向这个藏族汉子伸出双手,而他每一次都选择擦肩而过。“那时候我在藏区为科考队工作大半年,空下来去深圳做生意,是能赚很多钱,但是3个月以后想高原了,觉得自己不能堕落下去,成了金钱的奴隶。”多吉彭措说。

      “没有人和你谈艺术,大家只谈钱,这样我会看不起。”在那个所有人都疯狂完成资本原始积累的时代,多吉彭措从“风口”逃回高原,拿起相机,在高原上继续孤独的坚守着一个个日与夜,回到了风餐露宿的漂泊。

        “我有三个梦想:第一个健康,健康才能最大程度的发挥自己;第二个是自由,随心而不逾矩,不喜欢被单位、权利、金钱束缚住,如果被约束住,做出来的东西就不会是自己的;第三个是做自己想做、热爱做的事情。”他笑笑说:自己选择的生活,亏赚都认了。

       他还是希望,用所有属于自己的时间:“讲述这片土地上的很多故事,让很多人去了解这片土地,让很多人去热爱这片土地”。

       观点

       西行驿站:作为一名藏族摄影师与导演,在藏区题材上的创作上是否有优势?

       多吉彭措:在藏区,特别是藏族人真正从事摄影、电影创作的非常少,这与其它门类的艺术不同,是多种特殊的原因造成的。我曾经做过摄影记者,后来,于上世纪90年代初辞去工作,成了职业摄影人。从事摄影创作是我最愿意干的事,并且身体条件也很适合,但最需要的是时间,没有足够的自由空间,想干好摄影难度很大,于是选择了辞职,尽管这条路走得十分艰难,但觉得当时选择走这条路是个非常不错的举措。它使我吃了常人难于吃到的苦,也享受到了常人难于享受到的那种欢乐,我真的感受到拍摄的辛苦是一种高尚的享受,那种愉悦感是属于真正热爱青藏高原的人的。如果说藏族人拍藏区是有优势的,因为我生于这种文化之中,没有文化差异,细节上真实很少出错。

       西行驿站:电影《贡嘎日噢》作为藏族题材电影,想表述怎样的主题?

       多吉彭措:去过康巴地区的人都知道,这一区域地处青藏高原东南缘的藏汉结合部地带,是进出西藏的门户。历史上著名的“茶马古道”与“南方丝绸之路”从这里经过,学术界称这一地区为中国古代南北民族“迁徙走廊”的核心地带。但凡这样的地方,都有着悠久的民族文化交融史。经过千年的发展,各种文化在这里碰撞,相互吸纳衍生的“交融文化”早已扎下了深深的根基。民族文化交融也是我们的文化传统。我想通过电影《贡嘎日噢》讲述两个民族一起生活的故事,试图深入人性层面去探讨情感问题,表现一种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民族团结——只要是人,就会有人与人的交往,一旦有交往就会产生情感和友谊,这是人的本性,它不会因民族差异或地理因素而阻隔。在这个被无数人探讨与印证过的话题基础上进行创作,是为了实现某种突破,让观众看到一部走心、传神的藏族题材电影。   

       西行驿站:你如何评价自己的风格?

       多吉彭措:我喜欢表现人与人最基本的情感,歌颂生活,歌颂实实在在的人物,歌颂英雄,歌颂藏族人善良热心,帮助朋友的豪迈性格。我不喜欢说教,不做假大空,喜欢能够还原真实的东西。藏族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的民族,怎样在进一步根植于这块肥沃的土壤的同时吸取外部世界先进民族优秀文化,是我创作那天起就面临的问题。经过这些年来不断的学习和艰苦的实践,我觉得摄影或摄像并不是想象的那样简单,我认为它不仅仅是一项工作,或者说是一项技能,要以艺术家的手段去刻意求新,就绝不能限于现实现象本身,而是应该以现实为原料,力求使作品表达一种远远超出现实本身的生命抽象。

       西行驿站:贡嘎山是藏文化中的神山,其中的登山情节会不会与少数民族的信仰习俗有冲突?   

       多吉彭措:对于这个问题,主人公的原型格勒先生也疑惑过。当年,登山队的翻译曾经告诉他,贡嘎山是一座界山,山这边是藏族,山那边是汉族和彝族,贡嘎山本来就是各民族共同的山。而国家登山队的登山行为,则是国家共同体的象征。我想用电影唤回人们对登山故事中所凝结的历史文化遗产的重新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