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花的葬礼

 

乐声横穿过窗口,昨日盛艳的花朵已倾倒在地

淤泥里还留有瓣迹,雨水

冲击着瘦弱的根系

没多久,它整个身体都躺平了

这样的着落,或许还会舒服些

起码血液不会冲到

刚刚狂放的头脑

 

还是暗沉的乌云里透支的

雨,清冷地点破了橘黄的嫩片

面壁的四野

是掠过我身体的寸寸暮光

是驱散于野菊的心语

低哑的风声,拂过花边拍碎的裂痕

那一道道伤沟里

淌着一丝丝新鲜的血

 

拾取泥水里淹没的残花

青涩的冤躯,埋在它的根地

和一串咸咸的泪,安抚他

来年再生长

 

 

观音像旁

 

小蹲一会儿,想在您跟前

哭诉些离人世相近相远的事

 

回来回往的人太多,朝拜

转像,祈祷,拍摄

而我,是唯一接近您宝座

又是泪水湿透自己痕迹的人

 

不清楚,我的苦情比别人独特

或更微妙,或比大殿里的佛经更古老

我只想寻根,寻出那一盏明灯里渗透的火种

究竟燃自何方

 

也罢,一天到来

伴着暮光回乡的人,是匍匐在石板上

叩长头的那几位妇女

 

太多的人,比不上

菩萨像前的鸽子,至少

他们捕食的同时,还会叩头感恩

 

 

一手遮天

 

该有半小时

我就这个样子

凝视着这扇窗

送走了挪动和没有挪动的

一个个来回的身影

我是否该敲敲窗里的那块儿

小小的应急出口

正巧我遇难了

我的神经和思维

在每个高昂不下的盲人眼里

渐渐麻痹了

人情味儿

或者人道主义思想

按在这本本主义的大脑框

会是怎样的变异

哦天!

他们又会把过期的铁证

应用于我的世界吗?

会的,肯定会的(多少人的一致肯定)

似念块模版一样洒脱的解释

多少澎湃起伏的心血与斗志

丧失在了一个个轮回的早年

 

 

爷爷

 

贴着宽绰的胸怀,把鼻涕抹在柔软的袍衫上

多少年前,我也盘起小腿

偎着粗壮的胳膊,深情地听着爷爷

黝泽的嘴唇间,一段段古老的传说

 

待枯黄的阳光咽下最后一杯青稞酒时

火塘前的幼孩里,我还在竖起夜猫耳

听完祖先感人的事迹

 

回首往昔,爷爷迈着轻盈的步履

背我漫山遍野,在羊尾穿梭清幽的草原

越过囱烟弥漫的村庄,还可以把我追赶逗乐

 

多少年后,除了指头间捻滑的佛珠

还有那把故人送予的拐杖外,孙子

或许是你心底无悔的依赖了

 

能有多少次追忆,爷爷

才可寻回你健硕的当年,再一次陪我

慢慢终老

 

 

核桃树

 

低矮的白云伸展手臂

触过蓬乱的枯枝,舒展的核桃皮

把最后一枚秋色

晃倒在根土

 

一颗颗核桃,窜过阳光

抚慰寸寸黄叶的树隙间

带去整个秋季的庭院

孩子的童年,还有

爷爷缓慢的步伐

 

脱光了满身的疲惫

屋檐的雨水

滴过蚊虫的戳伤和大地的灰尘

流入黄叶披盖的

黑地里

 

晚秋将尽

想来一场宿醉

正醒来,又是曾经树下的亲人

歇息、打闹、扫院

 

 

暮年之歌

 

守着沧桑的昔日年华

落红的脚步,跟进残阳透亮的光辉

在我长大的故土上,慢步行走

 

当灵魂无法承受千疮百孔的身躯

肉体不能运载精明的灵魂

或者削弱的身体和虚脱的灵魂渐渐分开

 

垂下幔帘,贴着暖暖的炕头儿

忍不住,把心交给贴近黑土的故乡

把灵魂托给经诵的妙音里忏悔

 

尘世的繁华和苍凉

在现实和冥界的摆渡中

深深纠缠着,晷刻消散而去

 

那一生历经的秘密

在一滴泪水的脱落中埋没人世

 

空旷的上天如此落寞

它落寞的

一点点掏空我

死亡的前沿上

藏有的最后一道呼吸

 

除了那一丝扣不去的血缘

和笔墨流浪的字迹外

活到终老,我还能留些什么

 

        雪阳,藏族,原名索南多杰,青海尖扎县人,90后,青海民族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作品发表于《中国诗》《新诗大观》《诗中国》等刊物,入选《新世纪新诗典》《中国网络文学精品2016年选》《国际诗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