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纷飞,漫天寂静。

        风来了,搅乱了原本的无声。

        风,轻盈地玩儿太极般裹住雪,旋转、扭动。

        雪,不停的落在脸上、眼睛里,化了,化成一滴水,从眼里、脸上滑落。厚重的雪压弯了树枝、盖住了河面、盖住了屋顶、盖住了尘埃。

        大地,吐着气,坚挺的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重量,迎接着一次又一次铺天盖地的降落。

        天和地,被雪连接占据着目之所及,世界一片柔软。

        风将雪带走落在远方,剩下的直直落下。雪在风的起起落落中变得纷乱、迷离。从上而下的“簌簌”声,表明了它纷乱的来处,抬头却不见尽头。  

        从小长在草原,经历了多少场降雪已经无法计算。小时候一场雪会是一次游戏的开始,一堆雪人的复活。长大了一场雪就像一次心灵告白。若,心捧着蓝天白云,雪会是柔美的。若,心布满阴霾,雪会是寒冷的。

        人的心境从白雪般纯净到杂草丛生,是谓成长。在这过程中我们一次次经历一次次蜕变,然后无需多问的成熟。生活原本就未改变,改变的是我们自己。

        在成长的迷茫、未知中能遇一知己,获悉“十万个为什么”的解答,是一件幸事。嘉措,我生命中的知己,给我包容和理解,渡我走过人生的彷徨。

        他有一双灵光闪动的眼睛,高挺笔直的鼻梁将他的面部刻画得棱角分明。厚而饱满的双唇时而紧闭,时而涛涛不绝。他有一副宽阔的肩膀,撑起看似柔弱的身体。他有一头浓密的及耳长发,起风时散乱、无风时安静的翘着发尖,就像盛开的百合,四角卷起。挺直的鼻梁是它的花蕊,向着阳光而生。

        雪夜,和朋友在藏餐厅喝过几杯,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带着一身暖气离开。

        地上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路灯下雪花没有章法的乱舞着,雪们忽上忽下、忽高忽低,围着灯光不肯落下来,像极了夏夜围着路灯打转的飞蛾。看着没有根的雪,心里一下想起了飘忽不定的嘉措,这场雪封住了他的来路,却打开了过往的遇见……

               

初见

 

        那年,我拖着行李,坐上离家的车,一路灰尘的赶往新的生活。师范校毕业分配到偏远县城的偏远小学。那里不通公路、不通电、不通水,没有邮局、没有电话亭……

        一条笔直的土路,将草原乡分成上下两半,上半部是依山而建的寺庙,下半部是学校、卫生所和随地而建的民居。土路既是上下分割线、也是到达市场购买各类生活用品的主路。

        市场是草原乡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蔬菜店、副食品店、藏族服饰店、西北面片店、本地人开的茶楼撑着场面。  

        草原乡的生活就在每天的上课、下课,买菜、担水、升火的琐碎中度过。白天忙完工作,夜晚整个人就闲置了,若有月亮,就望着月亮发呆,或者点着蜡烛,翻着《故事会》打发时间。没有试着走进别人的生活,也走不出自己的生活,但,寂寞始终欢迎别人打扰……

        学校对面是连绵起伏的山丘,山的另一边是一片黄沙。在那里可以身临其境的感受三毛笔下的沙漠,虽然没有撒哈拉的广阔,但也有片刻进入沙漠的恍惚。

        时常一个人跑到山顶,沒入看不见草原乡的地方,躺在被太阳烤的发烫的沙里,眯着眼睛试着在缝隙里捕捉火红的太阳。

        周末的早晨,阳光明媚,草草的吃过早饭,按惯例出发前往“撒哈拉”发呆。

        静静躺在沙漠里,周围看不见房屋,山的那边一顶帐篷正在炊烟缭绕,周围停留着埋头啃噬草儿的牛羊。一只麻雀停在旁边,不停的“啾啾,啾啾”!晃动着小脑袋试探性的向我靠近。我一动不动躺在那儿,斜视着那个猖狂的小动物,炙烤过的沙不停的把热气传到我的后背,阳光暖暖的,我一阵眩晕似要进入梦乡。

        “舒服吗?”声音从山顶传来,突如其来打破了此刻的宁静,我的身体像是上了弹簧,弹了起来。回过头,一位长发及耳的人影走到我面前,好像一场事先的邀约坐在我身旁。看久了刺眼的沙漠,这来的人就像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在晃动。我揉了揉眼,慢慢地他的脸在眼前展开。

        “你是?……”我很警觉的看着他

        “刚才在街上就看见你在往山上爬。”

        是的,他没撒谎。这座山是草原乡的背景帘子,大白天的山上有什么东西,只要抬头都可望见。

        “我叫嘉措,没有打扰你吧?看见你上来了,我也就跟着跑上来,不想辜负这明媚的阳光啊!”他看看我继续说:“两个人结伴总好过一个人发呆吧!”

        谁要你上来的,我可没想要和谁一起分享发呆的时间。我这样想着,但也不好明说。

        “喔喔喔!有伴挺不错的,呵呵呵……”

        “那我可以躺着吗?”

        “可以啊!你随意!”说着那个叫嘉措的毫不忌讳地躺在我旁边,头枕着手望向太阳。

        “一个人的生活还习惯吗?想家吗?”

        这小子话真多。“还可以。”不想看他的脸,太陌生,加上躺着转过头看旁边的事物眼睛会变斗鸡眼,于是我对着眼前的天空回答。

        “我喜欢一个人,但又很怕长久的孤独。时间久了,我怕会忘记家人的脸,我时常会想他们。”陌生人说。

        “嗯!”同感,我想。

        “刚来,你会有点手足无措,感觉世界抛弃了你。但时间久了,你会找到一个人的生活方式,慢慢习惯。”

        “嗯!你是来宽慰我的,还是来和我一起感受孤独的?”

        “两个都是,再者我也需要和人说说话。”

        这个嘉措,说话很直接,让很久没有和别人深聊的人有了聊天的兴致,他说的话也正是我此刻的心情——孤独、想家。我好奇地转过头看看他的脸,他也正满脸阳光地看着我。高挺的鼻子投入视线,头发浓密有层次,长的可以打到肩膀,短的也在耳际低垂,皮肤白皙、眼光灵动,不太像本地人。总之,可以说很英俊、帅气。在孤独的时光能对着这样的尤物尝心悦目也算是解忧吧!

        “你怎么也会孤独?看样子挺能吸引人的!”我说。

        “是吗?我这‘样子’好看吗?哈哈哈!可惜美丽的事物总是不长久的!”直接,他还真不谦虚,我想。

        那个嘉措弯曲着右手手肘着地,手掌打开撑着那张让人眩晕的脸,微笑着看着我说:“逗你呢!不过,人的样子随着时间的延续而改变,外貌从可爱到具体到模糊,没有永恒。对一个人的感觉从最初的印象到慢慢的深入,心底的感觉会成为你的判断。时间久了,有的人你会觉得她一直都美、很有魅力;有的人会让你觉得高深、无法揣测;有的人会让你觉得可爱,一直单纯下去;有的人会让你大跌眼镜。你有的感觉别人同样在你身上感受,所以‘样子’并不是最可靠的判断依据,也不能说明一个人的全部,需要慢慢体会,不要一下就断言。同样,孤独从来都没有具体的形态可以让人一眼看穿,孤独伴着成长,要学会生活首先要学会孤独!”

        “那你怎么说我孤独来着,你是一眼看穿了!”我好奇。

        “因为我可以听见你的心在说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家吗!我来陪陪你啊!”说完,他放下右手面向太阳躺了下去。我俩就像两朵向日葵,面朝阳光追寻太阳的光芒。

        “觉得这样的沙漠出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有没有一点怪异?”我没话找话。

        “怎么个怪异?”

        “摸着没有水分的黄沙,感觉在沙漠,一抬头有山有水有草,一高一低的视线中呈现出两个世界。它们的外貌一个多姿、一个呆滞,一个像是在诉说着生命的繁荣,一个像是在诉说生命的枯竭。而我们躺着的这片沙就像草原上长出的皮肤癣,顽固而干瘪。”

        “这是草原最终的宿命。这样的斑斑点点在草原的深处还有很多,只是你没走过!”帅哥眯着眼说话,看不出他内心的波动。

        “宿命?什么样的宿命?”我抬头望向他,太阳移到了我的右脸。

        “时间是一条河,你看着它在眼前流过。时间塑造、引领着自然万物的宿命,万物在其中不断演变,一次遇见也许就是一场宿命的演示。若你非要揪根问底,那你要想想,从你眼前流过的河流会不会有毫无改变再次流过,而这样的想法就如人们渴盼生命可以重来一样没有答案。所以,过去的不能重来,只有任由其发展。草原的宿命不是一两天的事,这是漫长时间的积累,加之人类为了生存的所需推波助澜就让我们看见了这片不规整的黄沙。你觉得它不是草原该拥有的样子,其实它是草原繁盛后的终点。你想要答案,答案在时间里,而你永远只有去猜。时间最后会带我们看见什么样的世界,你永远无法想象!你在时间中也只是一个瞬间!”

        “你看远处,那是时间留给我们的草原的原貌,也是我们今生难能可贵的拥有。而我们躺着的是时间给予草原的最终宿命,草原的生命最终将完全枯竭。时间会带走我们未曾在意或者在乎的事物,让我们一边拥有一边失去。在得与失之间,我们没有选择的荣幸,只有继续维持的可能。现在,你就尽可能的享受拥有和失去吧!”嘉措说着将双手放在后脑勺,顶着他那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脑袋,我却被他带进了话题,为时间带来的变化伤感。

        “嗯,时间真的是让人捉摸不透!毕业到现在,短短几个月我就失去了原本的快乐。一个人在陌生的街道晃荡,孤独变得无处不在,时间在我对家的眷恋中变得忽短忽长。在这里时间漫长而寂寞,在家时间快乐而充实!即使现在我也感觉时间停着没有走动,眼前的事物即使是经历了千年、万年,我也只能感觉到它的现在,至于是不是它最终的宿命,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看到,你说是不是?”也不知怎的,想从这个陌生人口中听到自己对“时间”的理解是否正确。这时后背已经不再那么温暖,沙子的温度已经快被我的身体吸干,我坐直,看着远方,等待他的回答。

        “你看到的,想到的,是时间给予你的感悟,你失去的快乐是你的过去,慢慢的你会得到人生的礼物,那就是成长。心潮被一次次的孤独、感伤抹平后又一次次的跳动,一次比一次剧烈,等你学会控制,让它平稳,你就会看懂你的失去和拥有是什么。时间会带给你各种感官上的刺激,时而孤独、时而喧闹,这当中你要懂得取舍,最后找到完美的自己。”

        “真的吗?!”从学校毕业到现在嘉措是第一个给我灌输“时间中成长”这种概念的人,父母总是教导我如何为人处世、要求处处谨小慎微,却没告诉我成长是在时间里慢慢磨练的,可以等待。听着嘉措的这些话,对眼前的生活我不在那么的畏惧,不是还有时间可以缓解我的痛楚吗!我的内心有了第一次的释怀和坦然,对接下来的日子有了一种跃跃欲试的挑战和期待。

        太阳斜到了躺着的脚尖,后背开始发凉,十月的草原没有了直射的阳光一阵一阵的寒冷,该回家了。

        “开始冷了,我回家了。”我站起来看着还躺在原地的嘉措,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嗯,你走吧!我还要躺一会儿。”

        “那我走了,早点回去,小心有狼。”我学着狼的样子在他面前手舞足蹈了一番,然后很得意地离开。嘉措眯着眼躺着,很潇洒地挥了挥手,我转身走向山顶。

        走到山顶,我看见草原乡的红瓦,学校也在其中,回过头嘉措已经看不见。我像风一样从山顶向下冲,一路卷着灰尘,赶着在黄昏前回到学校。

        那是我们的初次相遇,没有违和感,没有陌生,就像他原本就是我心里的座上客,来则来、去则去,彼此没有约定、没有设防、没有束缚也没有界限。

        回到宿舍,想着嘉措说的:“因为我可以听见你的心在说什么……我来陪陪你啊!”心里暖暖的,期待着下次的相遇。

 

仰望的困惑

 

        草原乡太过孤独,生活在那里与世隔绝。我爱上了很多人和事,但她们没有激起我与之同生共死的豪情。

        日落下伸出头在鼠洞边探头的鼢鼠、脸蛋红彤彤的孩子、山顶的那片沙漠、每次遇见羞涩的称呼我“给更”(藏语老师之意)的牧羊女、没有电灯月光洒满房间的夜晚……这些都是爱着的,情感中我似乎爱上了草原乡的一切,但心里却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

        在这里呆久了,人身上有一层灰色的毛,长在衣服上、裤脚边,直立着。校园里的人们每天毫无知觉的顶着一簇簇灰色的毛,在那里穿梭。最可怕的是某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发现自己身上也开始长灰色的毛,暗暗的就像潮湿的地表上长出的苔藓,我被某种看不见的事物牵引着。

        嘉措说过,时间是一条河,你看着它在眼前流过的时候,你的时间也在流逝。时间珍贵,我不能看着它消失不知所措,我需要跟着“时间的箭头”寻找能让心停留的地方。

        学校很难开一次会,即使开会,老师们都是很认真的两耳不听窗外事,眼睛游离在窗外。

        校长说:“今年老师们的生活燃料和往年一样,新来的老师们可能不清楚啊!我再说一次,每位老师都分到了柴火棚,到时候一大队的村民会送来牛粪,大家就按照后勤老师的分配各自认领……”

        “……教育局下了文件,明年藏文中学要考调三名汉语文老师,要求我们把文件精神传达到每位老师,积极踊跃报名参加……”耳边传来的这句,很有凝聚力的把散乱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校长手里的文件。

        “想报名的,到教务处报名。呃呃呃!老师们,你们才来不久,明年我们学校要办一次校庆,希望你们能够都留下来,为我们的草原乡小学校尽情的施展你们的才华……”

        校长说话间眼神扫过几位新来的老师,意味深长。不管他说多少,我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张飘着清香的红头文件。会议结束我第一时间轻声细语的报了名,然后默默地离开教务处。

        等待的时间很快流过,备课、赛课我很认真应对,藏文中学的评委老师们给了我一个励志的评分,或者说他们满意的评分。毕业第二年的夏天我离开了我的“撒哈拉”,前往时间箭头指向的下一站——藏文中学。

        新校园中心立着一尊雕像,学校创始人的雕像,每次经过我都会仰望先生尊容,从心底敬佩着这位未曾谋面的智者。敬佩他一生为藏区教育坚定不移的信念,敬佩他一生风雨无阻的意志,敬佩他一生砥砺前行的坚定。时间久了,在他面前我慢慢缩小缩小,就像一只蚂蚁在爬行,内心因某种缺失而困惑,有的时候甚至自责。

        经过操场仰望那尊雕像,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站在了适当的位置做着恰当的事……

        学校坐落在群山环抱的山坳里,这里的山高耸、直挺,和草原乡的山丘相比,威武雄壮了许多。学生们给众多进山的入口取名“爱情沟”“情人谷”,隐蔽、静谧。这样的名字总让我感觉各色青春在这里爱的如痴如醉。闲暇时我会进山走走,一个人在空旷中胡思乱想。

        也不知是怎的,现在回想起当时山上开了什么花,一点记忆都没有,只记得山高高的,没有草皮的地方尽是红红的土壤裸露着,红土和绿草交错着构成山的色彩,山顶一颗松树迎风而立。山腰、山脚不时有洞穴张着嘴巴等待阳光的温暖。每次碰见洞穴都是绕着走,那黑暗中的未知让人浮想联翩。

        喜欢躺在绿草间,闻着青草味、看着蓝天,嗅觉、视觉享尽自然美的纯粹。

        “又躺下了!”

        “嘉措!”那个长发及耳的家伙,那个在我心里深处的家伙!就这么突兀的在这里出现!我诧异!

        “怎么,看见我不高兴了,等着你欢迎我呢!”

        “怎么会,我以为你在草原乡,没想会在这遇见。”可不是,每次的遇见都是那么的防不胜防,不过这次我却很欢喜。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啊!”

        “呃……”这句话说得我耳朵发烫,是不是“情人谷”就要说这种话才有感觉!

        “怎么样,新的学校还适应吧!看你的样子和上次好不到哪儿去。”

        “是啊!逃不过你的眼,我是很迷茫。”我看看嘉措继续说。

        “刚开始,我为自己骄傲,但是现在我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我不懂自己的母语,这里的每个学生反过来都可以是我的老师!我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第一次见面我是含蓄的,这次见面我已经滔滔不绝了,想把困惑一股脑儿的塞给嘉措。

        “是吗?你就是在为这个苦恼!”嘉措和我并肩慢慢向前,我们正在经过入口的第一个山洞。看着黑漆漆的洞口,我的后背无由来的颤栗了一下。

        “你看见过我们学校的那尊雕像吗?那是先生的雕像,每次看见那座雕像,我就觉得自己并不是他所期望的,有缺失!我感觉自己的所学既没有表明我的来处,又不能明确我的身份,过去留下的是遗憾,未来摆着的是困惑!”

        “你认为先生是一位智者吗?”

        “是的!”

        “雕像是人们对先生的纪念,能塑碑立像的世间又有几人!他的思想和智慧必定高于我们很多,你也别那么浅薄的自卑,你能时时看见他并不断发现自己的不足,就是先生的精神在鼓舞和鞭策后人的体现。你心中的先生创办的是一所学校,学习各种知识和技能的地方,你在这里也必定有用武之地,别轻看了自己。”我认真的看着嘉措的脸,分析着他的话,想要明白我的存在,并不是挤进来的多余。看着我一脸迷惑,嘉措继续说。

        “文化是多元的,没有任何文化可以在世界独立行走,文化是相互交融的。在我们的国家民族更是多元的,每个民族至少是学习了本民族和汉语两种语言,才能完成最基本的生存。而人活着不管多么伟大,首先要解决的是生存。这所学校既是民族文化的传播地,也是在最大限度的解决今后藏区孩子的生存问题。就你而言,你在为孩子们传授他们生活之外的另一种语言和文字,而这个文字是他们今后走上社会必备的一门知识,对生活、工作是有益的,你依然属于正经教授的老师,你站在属于你的位置发挥自己的作用,不必困惑!呵呵呵!但你的缺失后天可以弥补的,只要你不那么懒惰!”嘉措坏坏的看着我,就像明白我的脑袋里装着什么药,洞穿了我的心思。

        “是的,我羡慕那些会着我不会的人,但我没有斗志,没毅力直面不足!只想逃避。”我低下头。

        “校园的那尊雕像让我明白了民族文化的源远流长和魅力,还有先生为之奋斗一生的无怨无悔。作为学校的一份子,我懊恼自己无法融入。和同事我有着相同的情感,但表达中却南辕北辙。感觉自己在一座孤岛,走不出来。同事们说着流利的藏语,聊着最近看过的书籍,这些我都无法参与!我一说话就像在一群高歌的天鹅中突然冒出了鸭子的叫声,很特别、也很不应景!哎!就这样,我带着满心欢喜投奔而来的地方,让我变得格格不入!”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讲述,不知嘉措该做何答。

        “呵呵,你知道吗你的这些表现让我看见真实的你。”

        “怎么说!”

        “多愁善感!即使没有语言障碍这个问题的存在,你也会因为某个其它的问题把自己孤立起来,因为这是你的天性,不爱打堆、不爱和人交流。你爱打开窗让新鲜空气进来,但你不爱打开门让别人走进来。不过你刚才所说的证明你善于发现问题,既然这些你都能明白的说出为什么,那你就应该针对问题找到解决的办法,况且也不是很难!爱一样东西,不要只是埋怨自己,找到爱的初衷,然后找到诉说这份爱的自信,跟着你的初心在理解和明白中诠释这份爱,这样你就不会感到在孤岛,也不会对这份爱产生恐惧。你……明白了吗?”嘉措继续说。

        “没有动力船是永远无法航行的,你看透了自己,却没有想过改变,你被自己困着,不肯解救自己,那还有什么必要闷闷不乐。哈哈哈!”说到这嘉措笑了起来,在我看来那是宽心的笑,要我明白生活没有想象中的困难和难行,一切只在一念之间。

        “嘉措!你真是个明白人,我很喜欢和你的每一次聊天,总有一些语言打动我!”我感激的看着他,不管明没明白他的话,他的这份耐心就让我喜欢。说到这儿感觉很放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嘉措很配合的跟着坐下。

        “说你什么来着,懒吧!一个人想得太多,又不求上进,那你做好自己不就对了。放下达不到的高度,平静看待生活,先做好手中的事,再来弥补那份不足。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一个人来说应该是刚好的。就像你敬畏的先生,他在他的时间里完成了自己的梦想,铺就了一条光明之路,后人在这条路上前仆后继,而你是这条路上迷失的小羊羔。你要找到一条你能走又有能力走的路。就像在草原乡你战胜了孤独,在这里你要学会战胜自己。在人生的每个阶段设定自己的目标,不要放弃,一切总会好的!好高骛远会马失前蹄喔!你别急,调整自己慢慢来。”

        “嗯!嘉措你说得对,我需要调整自己,不能只是困惑而不求进取。”我拨弄着面前齐身高的草,回头看看嘉措,心底再次感激他及时的陪伴和宽慰。此刻的我就像面前的这堆草,需要雨水的滋润,而嘉措劈头盖脸的数落正是我需要的营养。

        “还想家吗?”嘉措收回压在我心头的沉重,体贴的问到。

        “还好,比在草原乡好多了,一个人的时光在学和教的繁琐里过得挺快!你呢?”

        “还好,只要你不在给我传递那么多的纷扰就更好!呵呵”

        嘉措还是那般模样,挺直的鼻梁、宽阔的肩膀、随风舞动的长发,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一阵风从他身边拂过,我似乎闻到了来自他身上的味道,带着药草味的清香,治愈我内心的郁结。

        “什么时候传递纷扰给你了,呵呵呵!”笑出来感觉心头的那份沉重轻了许多,心结渐缓。

        “我和你心灵相通,只是你沉溺在自己的思维里,无法感受,而我总是牵挂着你!我可以看见每天你所见,感受每天你所想。你打开窗看对面墨绿色连绵起伏的山峦的时候我也在你身边感同身受的呼吸着、爱着那群巍峨的山脉。”

        “真的!你会神通,那我怎么感受不到你的存在。”嘉措的这段话不像情话,在我看来更像鬼话,有点诡异。不过我爱听,被人重视让人轻飘飘的。

        “那是因为你存在我就存在,你在现实我在你内心。”嘉措很认真地说,我的脸被他的话弄得忽冷忽热。

        挺直了腰,看着对面的山峰,我们就在山坳里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直到太阳西斜分手道别。

        嘉措和第一次分手时一样,躺在原地不动,很随意的向我挥手道别,眼睛望着即将布满漫天星斗的天空,我起身告别。

        “嘉措,我们还会再见吧?”走时我恋恋不舍的问道。

        “会的,还会再见!”嘉措像在说梦话,但我听得很清楚,我满意的回过头不再看他,向着学校方向一路慢跑起来,心里期待着下次的偶然……喔!不,突然相遇。

                

永远的嘉措

 

        时间永远不等人。它不为任何人服务,也不会任由谁摆弄,它只管不停地向前走。痛苦的、快乐的、伤感的、兴奋的、忧郁的,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人在时间里的自我消磨,对时间而言这些都毫无意义,它只管不停的拉开与世界开始运转那一刻起的距离。

        和嘉措认识不久,时间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在它的不眠不休里始终有人缺席,对嘉措的思念越发的揪心起来。长发飘飘的嘉措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梦里的他依然执着的为我排忧解困,那认真的表情,就像刻在了我的心里,让我不得不去想念。很多时候当太阳升起,我却盼望着日落,盼在梦里与嘉措并肩而坐谈天说地。渴望闻到他身上那股散发出的淡淡的百草的味道,化解我内心郁结的情感。渴望侧脸就能看见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化解我内心百般纠葛的相思。渴望听见他俏皮的话语,化解我内心堆积的孤独。

        嘉措就像一阵风,风过后没有转个弯再次吹拂我的脸颊。我有很多很多的话需要他来回答,而生活被时间赶着向前,一刻也不让我停留。就像他预言的那样,我不停的成长、成熟,工作变了、生活方式变了、环境变了,但我的内心和草原乡时一样的孤独。我打开窗,让风吹进来,却打不开门让人走进来,除了嘉措……

        曾经为了寻找到嘉措,我问询过草原乡的人们,可没有一人能够准确的回答他是谁,也没有人确定的回答见过这个人。几度寻觅,在不可获知中我的情感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飞舞。

        嘉措说过:“……我可以看见每天你所见,感受每天你所想……”“……那是因为你存在我就存在,你在现实我在你内心……”待到了寻无可寻,我只有期盼这句话在冥冥中能真实的存在,那样就和嘉措在一起一样让人宽慰。要是那样我的存在就会有影子——有嘉措的影子和我相随。

        没有嘉措的日子久了,我渐渐明白人生际遇分分合合是常事,即使有万般不舍,要走的总会离开,不舍的终究会别离。

        我试着回忆和嘉措的每一次对话,在他春风化雨般的语言中寻找力量和勇气。

        “……你站在属于你的位置发挥自己的作用,不必困惑!……”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一个人来说应该是刚好的……”

        “……在人生的每个阶段设定自己的目标,不要放弃,一切总会好的!……”

        到最后,当嘉措长发飘飘的样子不再出现我的梦中,我只剩下一幅幅过度曝光的画面——一张菱角分明的脸、一幅在风中纤长消瘦的背影,恍惚中我感受到了那份熟悉的孤独的味道。

        就这样,在两次的不期而遇中,嘉措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一位亦师亦友亦恋人的长发男孩。如今,他是我的影子、我的内心、我对生活的向往,他是我心中永远值得怀念的过去和懵懂的爱情。如果可以给未来一个期许,我想说:

        “会的!还会再见……”

 

        尼玛吉,女,藏族,笔名吉吉。现就职于若尔盖文体旅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