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红


口罩买好了

你能呼吸吗

生病的天空

长在谁的眼里发霉

 

嘴巴没有长在肚子里

天不会吃人

把所有的罪恶

送给佛

关上地狱之门

 

在吃的世界里

用石头

磨平出血的牙齿

让刽子手

及时成佛

 


口罩黄


当初我们的虚伪和贪婪

从一片叶子开始

放进一盆冷水中

热腾腾地煮在锅里

一只蝙蝠,一条蛇,到一粒鱼籽

都送给了烟火

随后,踩着光的翅膀

给自己插上了

吃血的手

 

一把火,升华为一束光的时候

里面藏着一个变形的影子

把它铺在地上

跪在我们的面前

剪掉长在舌头上的爪子

开始填补自我

 

今天,武汉的眼睛染黄了天

剩下的白,是一场雪

属于那些被一口一口吞下去的

皮囊和骨架。自私

让人们收拾了慈悲

把自己装在人外

 

睡在夜里的每一扇窗户里

有一种颜料的底色。武汉

你用另类的牙齿

咬伤了自己的骨头

 

丛林在枝桠上生绿

直到我们在绿洲中

找回每一颗绿苗的种子

挂到树枝上

用暖风焐热

归还一把青草

一滴露珠,甚至

一次清晨的寂静

给我们居住的

这片土地



口罩黑


有一次在从兰州开往拉萨的火车上

听见两位姑娘聊天

她俩聊:西藏以前没有高压锅,

文成公主没有进藏前吃什么?

我说:西藏人的牙齿很锋利

都在吃石头。我把牙齿

亮进她俩眼里。她俩很不好意思地

问我:西藏人吃什么

我说:有青稞和麦子

有玉米和荞麦

甚至还有大米和多种蔬菜

她们很荒谬地又问我:

你们吃生肉吗

我说:西藏不是

一个打猎的男人

也不是屠夫。生肉

我也会吃上几口

但从此要戒掉



口罩白


今天,一月二十七号

沙冒村的所有路口,都

聚集了沙冒村的人,并

停着一辆车。被挡在外面的人

都要绕着走回自己的家

或者直接原路折返

我们这里,离

合作市区有四十七公里

车程需要一个小时

是甘南藏族自治州政府所在地

离完冒镇有十九公里

车程二十分钟

离嘛路镇有二十公里

车程二十一分钟

离我们村最近的医疗机构

较好的是合作市

比如村里人需要

感康、白加黑、糖浆

三九感冒冲剂等药物

一般去合作市购买

或者去完冒镇

拿着自己的医保卡

在乡镇医院拿药

去嘛路镇的人也不少

但要经过几个村庄

那里有下海的人

存在一些隐患

因为医药和人的距离

未能拉近。天下了场雪

沙冒村的路

戴上了白色口罩



口罩绿


飞去的鸟是绿色的树叶

树枝等她们回来

扯一块云,当作眼泪的铺垫

放回风里,给雨水,捎个信

我们锁上了心里的嘴巴

把所有多余的牙齿

用阳光的包在眼里

藏在母爱的纸盒中

用人体,提炼出满地的

露珠和清风

还给死亡一次盛宴

我们的麦田,菜地

土豆花,青稞粉

为这次盛宴,画上一次浓妆

给四季戴上

一个绿色的口罩

然后悄悄地给自己说一声

最终的对不起

 


口罩蓝


地图上,所有的水源

拉上来,像一个渔网

 

我们把所有的秘密藏在海底

你说谁能拿回来

 

比如鱼刺,沾在羽毛上

飞起来。谁能抓住伤痕

 

放下手,时间没有用处

放下去,是大海


把地球装回,被风吹破的镜子里

心头的虫子,没有家

 


口罩灰


我们没有超脱,仍有地狱

通往那里的大门是自己的嘴巴

你的嘴巴长在一条蛇的身上

舌尖上有一只蝙蝠的眼睛

能看见来自星星之外的灰尘

并叫醒那些行走的尘埃

种在你的嘴里。它用翅膀

让你咬伤我们的呼吸

通过你的身体

抽走我们的阳光

雨水、微风、爱情、自由

带到它的巢穴

养着下一代人的火种

它给我们准备着

一个来自灰色天堂的谎言

即便你再去给它爱

它也不是和我们同住在

一个有光的房间里

我们要守护被它抛弃的

一个个白天

让它拿走我们整夜的失眠

给它的眼睛戴上

一个灰色的口罩

把我们的饥饿

锁在它的躯体之外

复活我们



口罩青

——致李文亮先生


倘若有高贵的容忍

是他。忍死了一个时间


冰冷的器官可以呼吸什么?

这个时间?2020年2月7日凌晨2点58分


在黑夜的铁盒里

我如一样东西。搬走留下我的躯体


太阳下,我望着他的脸

在我的脸上,画上他的眼睛


我用他的眼睛,看到

在呼吸里逃跑的,一滴泪


地狱,去死吧。戴上

他青色的口罩


把所有风干的眼泪,烧成灰烬

让愤怒的爱吃上一口



武汉,西藏在呼唤你的名字

             

我要维护佛的健康

任何审判结果没有了死刑

爱会变得更加规范


一场风经过这里,鸟儿围着杨树

观看拥挤的人群。人们在地上

滚打着自己的影子


一切谎言和真实在任何地方

追赶着时间 

忏悔着食物和它们的关系

快了,我们会在太阳底下聊天


一束光,在一把野草头上

掐断了。我的眼睛

虽然看不到那些白衣人的声音

西藏在喊你的名字,武汉


你用一座城市的名义

救活了爱的意义

粘在口罩上的噩梦彻底会昏迷不醒

我们很快会去武汉

走在大街上和他们拥抱


减去所有生命要经过的

呼吸和心跳声

就剩下一个天空之下的灯光和

一个口罩抱着的脸


武汉和西藏之间的距离

有三千一百一十三公里

车程需要五十小时

爱,不需要距离


沙冒智化32.jpg

        沙冒智化,藏族,生于八十年代,甘肃卓尼人,现居拉萨。诗人,藏汉双语作家,自由职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西藏作家协会会员。两期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学员。著有三部藏语诗集,一部汉语诗集。作品被译介为英、德、日、韩等语种,入选多种选本,获得一些文学奖励。曾获“藏族当代青年作家”称号奖、首届“吐蕃诗人奖”全国藏汉双语诗歌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