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石头
我有两块石头
一块光洁、通透
我早已看透内外
甚至其中的毛细纹理，甚至瑕疵
它分明是一块宝玉石
还有一块它皮厚色重，褐中带黑
我几乎每天都用手和眼睛反复揣摩
还拿强光手电筒探照
它微微透亮，还略略泛着绿光
如此而已
但迄今我还是疑惑不定
它是一块带皮的和田籽料
还是一块伪装的普通僵石
每天依旧在揣摩，依旧在照射探究
彼得•汉德克如是说
彼得•汉德克披头散发
从人群中走出来
面向惊愕的观众
撕掉身上所有被强加的乌有的标签
反戏剧、后现代主义和其它五颜六色乌七八糟的标签
他说，我创作时，压根儿就没有“后现代”这个词
但我认识所有的蘑菇品种，我是世界蘑菇大王
文学就是从最肮脏的媒介中找寻最纯洁的宝贝
注：北京时间2019年10月10日19时，瑞典文学院宣布2019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奥地利作家彼得•汉德克。
晚 秋
清晨，在大风呼号中
十万叶片紧急告别十万树木
向着我
纷飞而来
哗哗砸向我的身体
我的头颅
我安然无恙
但天空和大地
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寻 找
晚秋
我目击落叶翻卷的惨淡时空
去寻找一杯酒，一炉火的安慰
但所有的房间空空荡荡
廖无人烟
人们面无表情，浩浩荡荡
拥挤在去往别处的路上
没有人再说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但群莺乱飞的春天一定会来的
即便隔着这漫长而坚硬的冬天
瞧，那石头底下
歪歪扭扭，金黄发亮的几株草芽
叹 息
黄昏投下最后一束微光
眼看着，一条蛇钻进了深邃无底的洞穴
慌乱伸出双手
极力揪住长蛇滑溜的尾巴
唯有一声旧年的叹息
落进了新年陌生的时空大海
太初有言
这崭新的页面
圣洁如雪
空白如天
也许，他们本身就已自足、完美
写下就是多余
甚至伤害
难怪，明哲们选择了述而不作
隐于野，隐于市，隐于朝
但，一种浩瀚的空白
一种深邃的沉默
在强力召唤你，吸引你
奋笔疾书
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仓颉作书，天为雨粟，鬼为夜哭，龙乃潜藏
太初有言
这个春天
春天并没有改变
我们改变不了花开花落的时序铁律
改变了的是我们本就波动不已的情绪
一种情绪弥漫了这个春天
给春天覆盖上了一层胶质厚膜
还粘满了灰尘
这个春天命中注定
不会成为风景
但一定刻骨铭心
风景
我站在山坡看风景
只看见一群鸟儿
左飞三圈
而后俯冲直下
向着一只老鼠或者一窝蝼蚁
接着，另一群鸟儿
右飞三圈
同样俯冲而下
向着另一只老鼠或者一窝蝼蚁
我坐下来
掏出西蒙娜•薇依作品集《在期待之中》
封面上戴眼镜的薇依散发着
初春阳光般明亮柔软的微笑
瞬间融化了远处山顶上古老的积雪
山岚阵阵
吹来他们窸窸窣窣的撕咬声
光亮与阴影
你看
阳光多么坦荡
照着一头大象
也照着一只蚂蚁
按理说
众生都行走在阳光中
荡漾在均匀的光谱里
但是
有些生物喜欢光亮
向着太阳奔跑
有的则喜欢阴暗
绞尽脑汁
一直在搜寻光的背面
发霉的阴影
不知道这是缘自先天还是后天
记忆
暴风雨总是先于
我们的预感来临
我们总是双手抱头
从山间、田野奔跑回家
但天意驱遣的雨水总是先于我们笨拙的脚步抵达
不可逃脱
原刊于《诗选刊》2020年9期
曹有云，藏族，1972年12月生。青海省作协副主席、海西州作协主席、《瀚海潮》主编。著有诗集《时间之花》《边缘的琴》《高地大风》等。获得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茅盾文学新人奖、万松铺文学奖、《民族文学》年度奖、《芳草》汉语诗歌双年十佳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