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这个冬天


冰凌在河湾拥挤,

摩擦的声音像骨裂。

一场风用很短的时间穿过河谷,

像一支奔袭的军队,

紧张,匆忙,义无反顾。


风的足迹是优美的弧线,

歌声呼之欲出,

琴键渴望跳跃。

一束阳光唤醒,

一群沉睡的鱼群,

远年时光开始游弋,

冰面光洁而干净。


故事总有金石的韵味,

记忆被雕刻,

一段爱情陷落。

一方鸡血印,一条河,

甚至整个冬天。

都在纠结几行,

素签上的表白。


围巾上的雪花,

用牛郎星和织女星,

洒下的金光刺绣。

一树花在千针万线中盛开。

记忆被慢慢展开,

除了冰雪,

我们朝拜春天。



西里往事


在双脚远未涉足的地域之外,

一座城堡与一潭碧湖对峙,

它们之上天空浩荡。

彻夜闪烁的星光里,

有多年前走失的记忆。

也有那次雪崩之后,

一直忧伤的雪莲。


城堡努力在水面研究自己,

尽管瘦骨嶙峋,

希望破窗而入的月光,

还有穿堂而过的风,

能讲述纷繁的西里往事。


一场战争的传说,

被一头犀牛深深铭记。

每次枫叶渲染群山的时候,

碧湖深处就会响起神兽的低泣。

没有比这更忧伤和沉重的东西了!


顺着时间和季节,

碧湖在一次从地心发出的阵痛之后。

把故事和盘托出,

大鹏金翅鸟奋飞的姿势,

定格为一座山。

犀牛从此走出了时间之外。

一夜狂涛,

历史的细节被一一指认。

多年后记忆崩塌,

城堡废墟之上,

祥云丛中犀牛悠然漫步。

一条小溪,

温婉地缠绕城堡。

隆冬时节,

它也把故事讲得春暖花开。



碎了一地的梦


碎了一地的梦,

被月光擦得铮亮,

星星般闪烁着。

路过窗台的风,

向季节深处走去。

一场雪后记忆重新组稿。

总想起天鹅的故事,

它们相信爱情的理由,

原来是相信另一半。

也想沈从文书包里那本,

早已泛黄的《李义山诗集》,

诗是可以行走的。


拉开帘子打开窗,

是我认识的风,

在为天地山川镀一种色彩,

我惊慌失措,

担心天上会飘下红色的雪花。

在吹灭蜡烛后,

我坚信光明是可以制造的。

命名是一张严肃的事情,

行走的每一步都有了自己的名字。

像天上的星星用名字发光。


在数九寒天,

等待春暖花开。

一支蜡烛给我一片温暖的光明,

我在昏黄的灯影里,

阅读季节深处的诗行。

我真诚的祝愿,

高原有最纯洁的色彩,像雪花。

季节有最本真的命题,像梨花。

生命有最骄傲的飞翔,像天鹅。

无论走到多么遥远,

无论走得多么艰难,

心中揣本诗集会温暖。



点亮蜡烛


蜡烛,被我遗忘的名词。

在幽暗的抽屉里,

啜饮着黑暗。

洁白身躯,

诉说着对光明的渴望。

在没有电灯之前,

想象的空间包括,

高原、峡谷、月光……

还有雪山之巅的雪莲。


鸡鸣第一遍到黎明来临前,

我需要光明和温暖。

火柴,这个古老的物种,

一头撞向黑色的磷墙,

亲爱的蜡烛承接光明,

并以我需要阅读的名义,

持续的在案桌前,

与黑暗和寒冷绞杀。

一群汉字,

在烛光中得到温暖。


曙光来临,

一场盛大的黎明登台。

窗帘之外,

旷野之上的天空,

重新解读蜡烛在抽屉里的渴望。

此后的休眠会很长,

黑暗躺在烛蕊中。


一场交战刚刚开始,

所有渴望、绚烂的目标,

都将作为我对你的怀想。

一束光的温暖,

能让书卷里的文字兴奋不已,

并以推窗远望为标志,

火开始跳耀,星星消失。



七夕在草原写给牛郎


月悬东山,

风动经幡如读经卷

一地月光蝴蝶般飞起,

满世界都是你的影子。

清泉低吟,

远年的故事依旧萦怀。

花海深处的誓言,

石刻般隽永。

风过,把它们带到远方,

花开,把它们重复一遍。

望断天涯路,

不见君归时……


半个月亮就是你的归期。

玄月如钩,

采甘露和眼泪煮茶,

放一枚红叶书签与茶水翻滚,

轮回千年的故事就在重演。

手捧着心让茶水沸腾。

七夕,你该回来了!

打马草原,去过每一间温暖帐房。

跋涉雪山,到了最高的珠穆朗玛。

都说你来了,刚走……

你要到雪山下,

要去花海深处。


你是一定要来的,

从天上从月亮上来。

赶紧回到花海深处,

用草茎为柱鲜花扶手,

编一条通向天上的梯子。

等你来喝我为你煮的茶,

甘露眼泪茶。



我想留住那一刻


风列队走过,

松林开始躁动。

摇落阳光金币般叮咚作响,

灰色的菌子,

香獐般奔走在草原。


画眉总是有些妖艳,

三两声鸣叫,

让一潭碧湖开始梦想。

菖蒲舞剑,

白云次第入潭,

波心中的水鸟梦想孵化星星。


一百年等你六次,

都准时赴约。

碧潭盛不下今夜的月光,

美酒洒了一地。

松林最终还是醉了,

松涛阵阵,

一直忘情地唱到天明。



选择草原


阳光鼓动水滴,

撬开雪被下饱满的草籽。

草原开始生长,生机勃勃。

妖娆的风,

舞动丰腴的身姿,

黑颈鹤般飘漫。

鲜花随后开始躁动,

月光一样洒了一地。

打马走过阿科里草原,

美丽而安详的土地啊!

让一滴欣喜的泪珠,

从远年的帐篷滚落。

破云的太阳,

阅读马背上的诗行。

彩虹淡出天幕之后,

泪珠仍在这里流浪。

轮回百世,往生千年。

每一座毡房,

都是我的过往。



读《诗经》到泪流


本想栽一株忘忧草,

在后院的角落,

就能将你忘掉!

无奈庭前的一株妖桃,

在煽情春风中,

总摇摆出你的模样。

月光落地,

花瓣在风中叮咚作响。

你衣袂的佩玉总是在低声浅唱。

一滴泪在滚落,

荷塘中央,将去何方?

向左,月牙泉边,孤星残月,

三千胡杨拔弦诉衷肠。

向右,涠洲岛上,浪逐斜阳,

五彩珊瑚抚琴听风唱。

握了千年的笔,

一滴泪就将它灌醉。

泼墨一场,

绘出的竟是屋后那株忘忧草。



索乌山主峰


这是大地的边缘,

孤独被冰冻,

寂寞被熔炼。

语言与文字被嵌在厚厚的岩层里。

一个冰川纪之后,

树木和花草绽放成,

甲骨上文字的模样。

一群黑白相间的熊,

印在雪地里的足迹,

和巫觋刻在甲骨上的字一样拙朴。

吹一口气,

摸出幽夜里七颗星星投下的剑,

舞一段早已失传剑法。

剑谱落在稷下学宫敞厅的案几上。

闪电雪飞花开潮落之后,

砍一根唇角银白的胡须,

雕凿一只精美的竖笛,

让风吹它千年,

每一个洞孔里,

都流出大地脉管的声音。

音乐响起,

迎着风,我们站在大地边缘。



秋风中的银杏


离开故土前就攒足了思念的泪水,

枝叶和根须的深处有了一眼清泉,

能照见前世今生流浪的足迹。

根须伸向大地,

枝叶攀向天空,

搜寻远去的记忆。


一枚金黄的树叶,

演绎一段飘零的故事,

谨慎的行走与风哼一曲念歌,

让夕阳的金辉拍下挥手的姿势,

等月光填满大地的坑洼,

划桨泛舟回到故乡。


多年没有结过一粒子实,

故乡更加坚实可靠。

叶子变换着色彩,

扇子一样轻抚着时光,

满树的叶子,

满树的旗帜,

彪炳着思乡的执着,

风从天边来,

那眼清泉就是万花筒,

叶子们在追寻梦想的脚步。

郑刚.jpg

        郑刚,藏族,1972年生于四川金川。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行走东女国》《乾隆•金川土司与帝王的对话》《花开金川》《史话金川》等著作。现供职于中共金川县委宣传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