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昂东云仁拉康的历史及现状

 

       (一)康昂东云仁拉康概况

图一

       康昂东云仁拉康是隶属于米琼日禅修寺的一个拉康,位于西藏自治区拉萨市城关区,布达拉宫的东侧,孜廓路旁。其南侧为玛尼拉康、北侧为龙王潭公园(图一)。由于拉康面积较小且并不引人注目,鲜少有游人光顾。但往来转经的信教群众们却多不会错过。

       康昂东云仁拉康的院落并不大,北侧的门为入口。进入康昂东云仁拉康的右手边为尼众的会客室。墙上贴着“宗教活动许可证”。会客室再向里走是小庭院和紧挨布达拉宫的僧舍。进门后的左侧则为经堂,依次供奉着释迦摩尼佛像、莲花生大师像、忿怒明王像,以及自然天成的释迦牟尼佛像等依止物。穿过经堂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通向后门。院落里有两处康熙年间的摩崖,均已被涂抹上厚厚的酥油。尼众们会在这里供奉朵玛,信教群众也在这里发放布施。

图二康昂东云仁拉康院落内摩崖石刻

       北侧的为“用昭万世”摩崖。该摩崖为定西将军噶尔弼撰书,高出路面1.2米。其周边凿有边框,高2.2米,宽1.2米。摩崖正文16竖行,落款分上下两段,共24竖行,均小楷。 这块刻铭主要记载了清康熙五十九年(公元1720年)进兵西藏,噶尔弼所率南路清军进兵的情况。摩崖著录于《卫藏通志》,《拉萨文物志》又对其进行了校正。

       南侧的摩崖题为“异域流芳”,同“用昭万世”摩崖紧连,形制亦同。高2米、宽1.3米。 摩崖上“异域流芳”四个大字,位置比“用昭万世”略高,下部正中一竖行中楷,内容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付都御使、总督四川军事监理巡抚事加三级、记录三次老爷年德政碑”靠两边者皆楷体小字,内容全是康熙五十九年进藏军队南路将士和驻守西藏官兵的记名。记名共三十竖行。这段文字两边分别书有四句四言赋。 

       关于康昂东云仁拉康名字的由来有许多说法。首先,关于“康昂东”,藏语中分别有“mkhar-rnga-gdong”、“kha-lnga-gdong”,及“mkhar-sna-gdong”等三种写法。 故此,分别有三种关于“康昂东”之意的解释。第一种为康昂东云仁拉康尼众的写法,并无系统解释。第二种写法则取义于该处地形。民间认为该地地形奇特,似一五口之狮,故得此名。至于第三种说法,则因康昂东云仁拉康紧邻布达拉宫而来。布达拉宫东侧的路,亦名为康昂东路(mkhar-sna-gdong-lam)。最后一种说法认为拉康亦得名于院落内两处康熙年间的摩崖石刻。

       至于“云仁拉康”(yun-ring-lha-kang)的来历,则和康昂东云仁拉康内以释迦牟尼佛像等为首的几尊佛像的来历有关。据说康昂东云仁拉康内供奉的释迦牟尼佛像、莲花生大师像,及忿怒明王像均来自原“云仁拉康”。笔者会在之后的章节交代这段历史。

       (二)康昂东云仁拉康的历史

       康昂东云仁拉康的修建时间为改革开放初期的1978年。当时,信教群众主要为安置和供奉原云仁拉康的以释迦摩尼佛为主的佛像。此后,信教群众又将此康昂东云仁拉康供奉给了米琼日尼姑寺。

       米琼日寺的重建是在九位老尼的主持下完成的。她们中的一些,甚至在特殊的历史环境下已经还俗,但仍坚信应终身侍佛。她们用自己的血汗钱加上节衣缩食省下的资金,以及信教群众的布施,辛苦修复了米琼日尼姑寺。 而与此不同,康昂东云仁拉康的重修则主要由边咱(ben-rtsa)家族的一位已退休的老人次旺占堆(tshe-dbang-dgra-’dul)出资。 

       康昂东云仁拉康的依止物并不是从米琼日寺迎请而来。也就是说,从宗教历史方面来讲,康昂东云仁拉康与米琼日尼姑寺并无直接联系。只是为了更方便管理拉康事务及供养米琼日尼众,信教群众才将此康昂东云仁拉康供奉给米琼日寺。

       事实上,不仅康昂东云仁拉康的依止物全部来自云仁拉康和夏日松贡布(shar-rigs-gsum-mgon-po),其修建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为了安放和供养上述两个寺庙的佛像。

       云仁拉康,原位于拉萨市偏东的八朗学(spra-nag-zhol)区域。其始建年代已不可考证。一些人认为始建于法王松赞干布时期,然而也没有明确的证据。早期,这里曾有众多佛像等三依止物。然而,文革中,这个拉康被彻底毁坏。所幸,一些佛像被信教群众藏在八朗学附近的一座石桥下。后来,随着宗教信仰自由政策的逐步落实,信教群众才把释迦牟尼佛像及其左右的莲花生大师像、忿怒明王像迎请回来。然而,云仁拉康已不在。且由于种种原因,也未能得到修复。故信教群众将释迦牟尼佛像等暂时迎请至布达拉宫东侧,并开始在次旺占堆老人的主持下逐步修建康昂东云仁拉康。直到拉康于1978年完工,才复将释迦牟尼佛、莲花生大师,及忿怒明王像迎至此处。

       据康昂东云仁拉康的尼众们所述,拉康内的其他依止物则来自夏日松贡布,即东方三怙主殿。所谓三怙主,及观世音菩萨(sbyan-ras-gzig)、文殊菩萨(’jm-dpal-dbyangs),以及金刚手菩萨(phyag-na-rdo-rje)。三怙主不仅是藏传佛教各教各派僧俗全体虔诚敬信和皈依的,而且,祖孙三法王(chos-rgyal-rnam-gsum)即松赞干布(srong-btsan-sgam-po)、赤松德赞(khri-srong-lde-btsan)、赤热巴巾(khri-ral-pa-can),也被视为三怙主的化身。藏传佛教相信三怙主可以保佑信众远离饥饿、疾病、危难和事故等等。在拉萨市内共有四座日松贡布,分别为夏日松贡布、努日松贡布(nub-rigs-gsum-mgon-po)、洛日松贡布(lho-rigs-gsum-mgon-po),及绛日松贡布(byang-rigs-gsum-mgon-po)(及东、西、南、北四座三怙主殿)。关于这四座三怙主殿的最初建立时期,我们并不能十分确定,一些人认为这可能是松赞干布时期法王修建镇肢寺庙(mth’-’dul)和再镇肢寺庙(yang-’dul)的一部分。目前,三怙主殿均已得到修复。而夏日松贡布在修复过程中,则将部分依止物延请至康昂东云仁拉康。

图三

       由于历史久远等原因,笔者在寻访这四座怙主殿时也颇费周折。一些八廓街的老住户也不能确认这四座三怙主殿的具体位置。目前,除了南方三怙主殿得到较好修复外,西方三怙主殿和北方三怙主殿均规模较小,且和民居混杂在一起。而东方三怙主殿原本位于清真寺下角 ,现在依然未能得到修复。一般民众便将大致方位相同的噶玛夏(krma-shar)算作东方三怙主殿(图三)。笔者在该寺庙访谈时,也见到了供奉与此的三怙主像等。

       (三)、子母寺关系

       康昂东云仁拉康隶属于米琼日尼姑寺。拉康由信教群众修建后,供奉给了位于拉萨市东北部山腰的米琼日尼姑寺。

       自此以后,米琼日尼姑寺开始向康昂东云仁拉康派驻尼僧,且每半年轮换一次。康昂东云仁拉康和米琼日尼姑寺在经济及寺院管理等各个方面均呈一体。除此之外,米琼日也自然负担起康昂东云仁拉康的保护、维修等工作。在学经方面,过去也有去色拉寺延请高僧的惯例,但现在一方面政策上逐级申请、有诸多不便,另一方面也受寺院规模所限,已不再从其他寺院延请僧人讲经传法了。

       二米琼日禅修寺的历史与现状

       (一)建立过程及尼众来源

       现位于拉萨市东北部山腰的米琼日禅修寺,最初是建立在现在的色拉寺(se-rva-dgon)寺址上,后迁至此址。该寺起初是香玉扎巴尊者(zhang-gyu-grags-pa-mchog,1122-1193)的弟子热江曲杰(rab-’byams-chos-rje)于公元十二世纪创建,行蔡巴噶举(tshal-pa-bka’-brgyud)法统。十五世纪宗喀巴大师在色拉曲顶(se-rva-chos-sdings)道场讲经时,拜师学法。在古如坚赞桑布(gung-ru-rgyal-mtshan-bzang-po,1383-1450)担任色拉寺赤巴(se-rva-khrai-pa)时,改宗格鲁派,由堆巴堪布(stod-pa-mkhan-po)主持教内事务。当时尼姑亲教师卡觉白姆(btsun-ma’i slob-dponrje-btsunmkh’-spyoddpal-mo)担任迁寺重任,观地相后认为此地属阿密特尊者(gnas-brtan-mi-phyed-pa)的栖息地举姆斯司(jo-mo-si-si)山腰,呈现自然天成的右旋白海螺地相(rang-byung-dung-dkar-gyas-’khyil)(图四),在其之上流淌出八功德水(yan-lag-brgyad-ldan-gyi-chu),四周树木葱郁,为搬迁最佳之地,便选址迁寺至此。据说,当时一鹞鹰从众多所依中叼出热江曲杰法王的朵玛器皿(gtor-chas)之袋抛至此地,遂将该地起名为米琼日。“米”(ne’u)即为藏语鹞鹰之意;“琼”(phyung)为藏语取或叼之意;“日”(ri)为藏语山之意。

图四米琼日禅修寺位置图

       在文革期间,米琼日寺毁于一旦。1987年,在几位健在的老尼的倡导下,历经千辛万苦才将米琼日寺修建成现在的规模。

       米琼日尼姑寺内原有主要依止物有一层楼高的莲花宗千手千眼观世音像(thugs-rje-chen-pophyag-stongspyan-stongthog-tshad-ma),其胸口装藏着松赞干布的本尊四臂观音像(spyan-ras-gzigs-phyag-bzhi);金银汁书写的《八千颂般若经》(gser-dngul-spel-ma’ibrgyad-stong-pa)、十几座鎏金噶当灵塔(bka’-gdamsmchod-rten)、伏藏海螺(gter-dung)、十六罗汉的珍贵器具(rin-bral-gnas-brtan-bcu-drug ginyer-chas)、开言度母(sgrol-ma-gsung-byon)、热江曲杰之朵玛器皿和黑石上自然天成的四臂怙主(rdo-nag-las-rang-byon-mgon-po-phyag-bzhi)等很多非常珍贵的三所依。 然而这些珍贵的文物都在文革时期毁于一旦。

       文革前,米琼日尼姑寺有300余位尼姑。文革后,寺庙重新招收培养尼众,并且恢复了往日的修持仪轨等宗教活动。1987年寺院修复后到现在,只有五十余位尼众,全部经过注册登记。其中,还要不断轮换,以保证在康昂东云仁拉康有十位尼众。这五十位尼僧,年龄均在40岁以上。

过去寺庙规模较大时,米琼日尼姑寺的尼众来自藏区各个地方。然而现在,尼众多来自拉萨市辖区以及其下辖的各县,也有部分尼众是来自山南贡嘎县(lho-kha-gong-dkar)等地的。并没有来自西藏自治区以外的尼众。

       在米琼日尼姑寺,众尼僧们在修习三戒的基础上,每年夏令安居(dbyar-gnas)时要举行不动佛修供(mi-’khrugs-ba’isgrub-mchod),藏历四月之禁食斋(sa-ga-zla-bar smyung-gnas),平时举行那若空行自受灌顶(na-ro-mkha’-spyodkyibdag-’jug)、尊胜延年法(rnam-rgyal-tshe-chog)、供奉上师(bla-ma-mchod-pa)、药王佛(sman-bla)和罗汉供奉(gnas-brtan-phyag-mchod)等的修持仪轨。

       (二)教派更迭

       米琼日尼姑寺自公元十二世纪由香玉扎巴尊者的弟子热江曲杰创建以来,至十四世纪末十五世纪初古如坚赞桑布任色拉寺赤巴时为止,一直遵行蔡巴噶举教法。

       蔡巴噶举是噶举派的四大支系之一。该支系的创立者是达波拉结(dvags-po-lha-rje)的再传大弟子蔡巴?尊珠扎(zhang-tshal-pa-brtson-’grus-grags,1123-1194)。公元1175年,他在拉萨附近的蔡公堂(tshal-gung-thang)地方的封建主噶尔?杰微迥乃(mgar-rgyal-ba’i-’byung-gnas)的支持下,在蔡溪卡建立蔡巴寺,蔡巴噶举由此得名。此后,由于蔡巴地方政教势力曾联合萨迦派等各地方势力,共同抗衡帕竹噶举势力,且最后败北。从此,蔡巴噶举走向衰落。其后格鲁派兴起,将蔡巴寺和公堂寺两座蔡巴噶举主寺兼并改为格鲁派寺院。米琼日尼姑寺自然亦无法避免改宗的命运。

       米琼日尼姑寺改宗格鲁派是在十四世纪末、十五世纪初,古如坚赞桑布任色拉寺赤巴之时。米琼日尼姑寺同时迁往现址。

       格鲁派是宗喀巴大师在对藏传佛教各教各派进行全面总结和系统革新的基础上形成的。所以,这一教派相对于以往的藏传佛教各派而言,在各个方面都有着显著的优势。首先,格鲁派要求僧人必须严守戒律。这也是格鲁派顺应宗教发展的内部要求的结果和其最鲜明的特点。其次,格鲁派具有严格的寺院组织系统和教学程序。格鲁派寺院一般具有由堪布(mkhan-po)、协敖(zhal-ngo)和翁则(dbu-mdzad)等组成的僧官系统以及扎仓(grva-tshang)、康村(khang-tshan)和米村(mi-tshan)等组织机构。僧人们在宗喀巴大师系统总结佛学体系基础上而撰写的《菩提道次第广论》(byang-chub-lam-rim-chen-mo)、《密宗道次第广论》(sngags-kyi-lam-rim-chen-mo)的指导下修习佛法。然而,这是对规模较大的寺院以及僧寺而言的。至于像米琼日尼姑寺乃至康昂东云仁拉康这样的小规模尼众道场,则不会有如此系统和严密的管理机构及修习次第。康昂东云仁拉康内只有一位负责人、平时诵经内容也比较局限,法事活动的规模亦比较小。

       三 拉康尼众的生活现状

       (一)尼众年龄结构及日常生活状况

       康昂东云仁拉康的尼僧为米琼日尼姑寺派驻的,共有十人,每六个月轮换一次。由于各种原因,尼僧们多不能清楚知道自己的生辰。但据她们回忆,年龄均为四十岁以上,入寺时间也基本集中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这一阶段。目前,由于各种各样的社会原因及政策的关系,已基本没有年轻女性入寺剃度出家了。

       进入拉康大门,右手边即为尼众的会客室。房间内有四套藏式桌子和沙发,另有三个藏式柜子。桌子上亦摆放着经文、柜子上整齐的摆放着十个一模一样的暖瓶,有时也放置一些诸如奶渣、煮土豆等之类的食物。尼僧们平素多在此待客。笔者也曾多次被引至此处。平素经常有人来探望阿尼啦们,但时间一般集中在下午六点至八点间。来探望的既有他们的亲人、也有一些施主。笔者也见过一位年介七十的僧人,以前这位僧人曾为尼众讲过经。除此之外,尼众们也在这里清洗宗教用具、制作供奉用的朵玛、洗菜、烧饭等等。再向里走,经过一个院子便是尼众的起居处所。笔者并未进入过。而且在笔者多次前往调查的过程中,也从未见外人进入过。

       尼众们每天的生活略显单调而艰辛。一般十人中会有两个人负责其他人的日常生活,包括清洁宗教器具、打扫卫生、做饭或买饭等,每周轮换一次。其余人则从早上起床起开始诵经,一直持续到晚上六点左右。这期间只有午饭一小段时间可以休息,其余时间所有尼众都要禁言,这也包括两名被分配“值日”的尼僧。一般来说,一天的诵经活动会持续到下午六点,但如若有施主请拉康念某部经或做某些法事,尼众们就要更辛苦了。曾有一次,阿尼啦们一直持续念经直到晚上十一点多。一般晚上六点多诵经结束后,阿尼啦们会有一段自由活动的时间。尼众们一般都会选择去转“孜廓”,或者在会客室招待前来探望的亲友或施主。每晚会有一位尼僧住在拉康里,其余人住在院子后面的尼舍。

       若是在米琼日禅修寺,尼众们要做“亚内”(dbyar-gnas)和“纽内”(smyung-gnas)等修持,在康昂东云仁拉康则没有这些活动。在米琼日寺,尼众们每月有五天休息时间,可以探亲访友。在康昂东云仁拉康则每月只有两天休息时间。尼众们一般会选择住在亲友家,白天则多去“八廓”、“林廓”等磕长头。

       阿尼们的生活来源多靠家庭供养。平日念经所获得的布施都归寺院所有。米琼日将这些布施集中起来主要用于修缮寺院等。

       (二)一个个案——阿尼D的人生经历 

       阿尼D现年41岁,1975年出生于拉萨市墨竹工卡县(mal-gro-gong-dkar)。家中有两兄两姊,排行第五。阿尼自小便向往出家生活,于是在16岁那年(1991年)读完初中后,便来到米琼日寺出家为尼。不久就顺利通过考试,正式成为米琼日禅修寺的一员。

       由于在出家前受过一定程度的教育、聪慧又为人正直,两年后,阿尼D就被任命为领经师。又过了一年,即1994年,阿尼就被推举为米琼日禅修寺的负责人,直到2009年。在这期间,阿尼D参加了由民宗局组织的赴内地考察团,曾经到过成都、福建等地。

       由于寺庙规模所限,米琼日寺并无如色拉寺、哲蚌寺(’bras-spungs-dgon)等大型寺庙一样严格的学习次第和考试制度。但由于阿尼勤奋好学,除了学习经文以外,阿尼D还利用每个月仅有的几天休息时间自学英语。阿尼D不仅是米琼日寺学位最高的、汉语最好的,也是唯一一位会简单英语的尼僧。

       阿尼D现在在米琼日禅修寺中属于资历比较老的。虽然不再担任米琼日禅修寺的任何职务,此次到康昂东云仁拉康也是负责人。阿尼早上五六点便起床开始诵经,一般持续到下午六点左右。中午吃统一从马路对面买来的藏面或酸辣粉之类的食物。一次笔者到访时,直到晚上10点余,阿尼还在佛堂诵经。如果有信众希望和阿尼学些经文的话,阿尼D也会尽量满足。不过因为白天阿尼并无闲暇,一般只能安排在晚上6点以后。有时,阿尼也会在晚上六点后拿着佛珠去“孜廓”转经,或者在“孜廓”路上磕长头。一路上,阿尼会遇到很多认识的人,有的是来做过法事的、有的是阿尼帮助过的老人,还有的是常来拉康里的残障人士……也会经常遇到同来转经的姐姐一家人。阿尼D的家人如今已都搬到拉萨,阿尼的生活主要靠姐姐一家供养。到了每个月的假期,阿尼的侄子会开车来接她。阿尼一般会用这两天时间学习英文或者在“林廓”路上磕长头。

       四 结语:康昂东云仁拉康的喜与忧

       (一)宗教信仰复兴浪潮及其后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各种宗教乃至民间信仰都在极左思想的统治下经受着及其严重的打压。文化大革命期间,藏区的很多寺庙被毁。其中一些至今没能恢复。然而随着改革开放和宗教信仰自由政策的逐渐落实,宗教信仰得到了迅速复兴。信众们立即将此处原有的依止物请回;在次旺占堆老人的出资赞助下,修复了此处道场;迎请了释迦牟尼佛、莲花生大师,及忿怒明王像等云仁拉康仅存的依止物,以及夏日松贡布的部分依止物。虽然在这一过程中基本上是单一的民间力量的推动,但相较于未能得到修复的云仁拉康等许多道场,康昂东云仁拉康还是很幸运的。

       康昂东云仁拉康最终乘改革开放之际的宗教信仰复兴浪潮得以重建,然而从1987年寺院得以修复到现在,米琼日尼姑寺仅有五十余位阿尼,远不及曾经。且年龄均在四十岁以上。米琼日禅修寺的尼众绝大多数都是在1987—1991年入寺的。现在,寺院完全没有新入寺的尼众。而这将不仅关系到尼寺的传承和藏传佛教的发展,也深深关系到这些尼众未来的生活状况。如同中国进入老龄化社会,笔者仿佛看到一个“老龄化尼众道场”的出现。

       笔者曾于2012年夏天参与对色拉寺的养老院从社会工作角度开展的调查研究。对于康昂东云仁拉康乃至米琼日禅修寺这样小规模的佛教道场来说,在寺院内建立养老院确实是不现实的。但是如果寺院没有新鲜血液的补充,那么寺院内部原有传统的抚养和赡养体系就不能正常运转。况且,存在类似问题的的佛教寺院定不只这一座,应当引起相关学者和工作者的重视。

       (二)尼寺的经济体系之忧

       米琼日禅修寺的经济状况似乎比较拮据,主要收入来源就是信众的布施。而拉萨寺院众多,米琼日禅修寺又是尼寺,显然不是信众的首选。且由于其地理位置较偏僻,这部分收入基本上都来自康昂东云仁拉康。

       自十世班禅大师提出“以寺养寺”以来,藏区寺庙多在从事宗教活动的同时,从事生产劳动以增加寺院收入,尼寺也不例外。其实,这也是藏传佛教历史上的传统。如拉萨的仓姑寺就有自己的诊所和裁缝铺。其甜茶馆更是家喻户晓,美名远扬。此外,德仲尼寺由于靠近著名的德仲温泉,尼众们也开办了旅馆、餐馆等以增加寺院收入。

对比米琼日禅修寺及康昂东云仁拉康,信众发放的布施基本上都投入到了寺庙的日常运转和维护上。尼众们的日常生活则全部要靠家人供养。如此,必不利于寺院的长远和可持续发展。

       (三)尼寺的教育体系之忧

       传统上,每一座藏传佛教寺庙都相当于一所学校,有着严格的学经、辩经和考试制度。然而如前所述,这些藏传佛教传统上的寺院教育体系并没有被贯彻到米琼日禅修寺及康昂东云仁拉康。在这里尼众从事的主要宗教活动就是诵经、持斋戒、转经、磕长头等。此外,米琼日禅修寺一般请不到可以讲经说法的堪布。诵经都多要靠自学,更没有完整的修习体系。阿尼D因为在家读书到初中,在尼众中已经算是藏文基础比较好的,因此出家仅两年就成为了领经师。

       其实,这也不单单是一座寺院的问题。在藏区的绝大多数藏传佛教尼众道场中,都没有能够建立完整的闻思和修学体系。持有比丘戒的格隆玛(dge-slong-ma)更是少之又少。但在一些规模较大的佛教道场,如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gser-rta-bla-rung lnga-rig-slob-gling)与亚庆邬金禅院(ya-chen-o-rgyan-bsam-gtan-gling),就已经建立了较为完备的尼众教育体系,并且还在不断地完善之中。在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更出现了可以辅导和讲授佛法的尼僧——“堪姆”(mkhan-mo)。 

       从藏传佛教自身的角度出发,传统佛教内部教育和修习体系的缺乏,必然不利于尼众宗教修养的提升乃至整个藏传佛教的发展;从女性主义的角度来讲,也必然不利于对出家女性群体权益的保护。总之,没有成熟的尼众教育体系将是米琼日禅修寺和康昂东云仁拉康,乃至其他小规模藏传佛教尼众道场未来发展的隐忧。

(作者姚婧媛,曾就读于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系,现为西藏大学藏族宗教史方向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