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半百的藏族鎏钴匠人张扎西说,自己只是在这门手艺快失传的时候,“抓住了它的尾巴而已。”

       临近六月,位于古城西宁的一处院落里,一堆待修复的青铜佛像和法器,散落在地上。有些“残疾”的,被张扎西“装上假肢”;有碎成几截的,被拼凑在一起,打磨好,等待鎏钴;另有一些被修复好的佛像,矗立在那里,浑身透着沧桑感,难以找出被修复的蛛丝马迹。

       “后人们都怀古,对曾经的佛像、法器有感情,但它们难免受损。”张扎西说,破碎的古代青铜器件,用鎏钴技艺,外表恢复的竟能跟原先的一模一样。

       神秘的鎏钴技艺,是将十八种草木灰和八种矿物,研磨成粉,按特定配方,用药水调和,涂抹在待修复的铜质器件上。然后,用羊皮或牛皮包裹捂紧,在大锅里投入大量的盐和富含皮硝的泥土,用青海湖的水蒸煮,三天大火,三天小火,二十一天后,人工活基本完成。再将器物充分与空气接触,适时涂刷药水,便大功告成。

       “鎏钴,是人工和天工的合二为一。”张扎西说,“鎏钴就是藏族传统的青铜铸造技艺。”

       张扎西回忆说,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西宁的一些工厂库房里,堆放着大量佛像,花点钱,就能淘得一车。但有些佛像受损严重,没人理会。

       当时,身为阿卡(即藏传佛教僧人)的叔叔丹珠加,告诉张扎西,有一种古老的民间方法,可以让这些“破铜烂铁”神奇般恢复原状。

       张扎西说,叔叔口授了方法,但没亲手示范,“我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配料,不像,配料,还是不像……三个月后,突然出现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这是梦寐以求的青铜色,我大腿一拍,心想,成了。”

       “很多人喜欢鎏金,说它富丽堂皇,说值钱,而鎏钴几乎失传,我歪打正着,算是抓住了它的尾巴。”张扎西说,鎏钴不像鎏金,鎏钴更复杂,三尺佛像如果鎏金要一天时间,鎏钴就       得一个月。鎏金重在表皮,鎏钴后造像的里外却能浑然成为一体,“给人一种沧桑感和历史感,端详它,就像是来自远古的一样。”

       张扎西说,时间久了,铜制佛像会氧化形成不同的斑点,鎏钴的神奇就在于,还能恢复这些斑点,做到真正的修旧如旧。

       张扎西感叹,鎏钴时,草药灰配料复杂,不易掌握,几十种原料按比例配料,会出现奇妙的化学反应。尽管古人不识化学,但是却深谙世间万物之间的奥妙。

       虽然鎏钴修旧如旧,但张扎西说,起初自己对这门手艺还是有点遮遮掩掩——怕人们说是在作假,“就像丑姑娘做整容一样。”

       后来,一位专家知道张扎西的本事,告诉他,“这是鎏钴技艺,不是作假,是文物修复,就像长城在修复,故宫在修复,字画在修复一样。”

       现在,藏族鎏钴技艺已入选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就像特型演员扮演历史人物,要将他的思想和精神面貌都要演出来。”张扎西说,鎏钴,要用火,就得念火神爷的经,“要把虔诚的信仰,投入到每一尊造像的每一道工序上。做佛像容易,难的是将佛像的气质和神韵给做出来。”

       现在,还有大量佛像和法器,在等待张扎西修复,他说人手不太够。

       “要找有心人,他要爱好艺术,要把手艺传下去,这样的人不好找。”张扎西说。

       好在,现在侄子正跟着张扎西学手艺,他说,侄子已经掌握了自己八成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