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日子骄阳似火,炙烤着卓尼东部洮河沿岸的大片土地,海拔2400米的洮河河谷如同大火炉,30度的高温,在甘南高原也实属罕见,聒噪的知了无声的躲了起来,就连淘气的猫儿、狗儿也待在房阴处不肯出来。“这已经是入伏7天了,怎么还不见一点雨,离上一次下雨已经有半个月了,天旱不过廿五,眼瞅着都廿五后晌(旁晚)了,还见不着雨,老天爷这是不养活农人了”,80岁的曾祖母拄着拐杖从树荫里出来自言自语。

       父母疲惫的声影在夕阳落尽的时候出现在门前的拐角处,“正是小麦灌浆、药材扎根的时候,这么些天不见雨,今年的庄稼怕是没收成了”父亲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了。纳浪寨虽然在洮河边上,但是田高水低,无法自流引水灌溉,庄稼人只能守着洮河眼睁睁的看着庄稼一天天的枯萎下去。

       天擦黑时邻居大伯来串门,带来了当地青苗会组织祈雨的消息:“明天全部村民都要停止劳作,带上祭祀用的柏树枝、青稞炒面和清油面灯去阿乃给日神泉处求雨”。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母亲早早的起床准备好了全家人的早饭,还赶做出36盏清油面灯;父亲早起将家里家外、巷道以及门口的村道打扫的干干净净,用清水洒湿。在太阳照到村头时,寺院里的白海螺准时吹响,全村老少踏着湿漉漉的村道,向着村子中间的玛尼房子汇合。

       老年人已经给玛尼房子里的佛、菩萨供上了清油灯、香和清水,跪在地上虔诚的祈祷,小族山上的纳浪寺里的众佛菩萨、护法神、山神、土神和泉神也已经供灯、香和清水一应俱全。祈祷完毕,老年人开始转果拉,最后带上祭品往沟里神泉处祭祀,年轻人拿起水桶和盆子聚集在寨子中间桥下面的河滩处。

       在山沟阿乃给日神泉河滩上,两米高的云杉枝高高堆起,老人围着神泉,用柏树枝洒起泉水,唱起悠远的12字玛尼调,那悠远的调子如同从远古蛮荒时代传来,待泉水洒湿岸边后,燃起云杉枝,点上清油灯,请来泉神的代言人马脚降神,唱起同样古老的纳浪藏语降神调,浓烟滚滚,神调苍凉,待降神后,神灵说明了久旱未雨的缘由,一般都是因为百姓慢待、冲撞了神灵,在众人磕头认错并且承诺各种丰厚的祭祀和邀请当地山神降神劝说后泉神承诺降雨,在泉神对马脚一番折腾后请求泉神离开。

       在老人们祭祀的时候,年轻人在河边端水洒湿河滩和路面,向路过的行人和车辆泼洒讨个彩头,逐渐向身边的同伴泼洒,最后在场的所有人开始互相追逐泼水,泼至酣处,抓起人直接下到河里,多日里以来的燥热似乎要一次性酣畅淋漓的发泄出来,隔壁村的群众、走路的行人都加入了进来,从刚开始小心严肃的泼水祭祀,逐渐变成一场没有性别、没有年龄的泼水狂欢节,笑声、水声此起彼伏、水花漂泊,将人们数日以来的燥热和忧虑一扫而尽。直到夕阳西下,气温微凉,人们才撤下阵,带着湿漉漉的身子兴奋的回家换衣服。西边的天空雷声阵阵,在夕阳落尽时下了一场阵雨,仅仅浸湿薄土(地表灰土),但老人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老人家(当地人对神灵的称呼)有感应,赐了一场喜雨,明天再去道架措曼神泉处祈雨”。

       一场人神交流的祈雨仪式在时间的流失中结束,不知是神灵的感应还是科学因素,反正最后有了雨水,给了农人生存下去的慰藉。不管是科学还是迷信,但却是纳浪藏人守候了千百年的生活习俗,是纳浪藏人感恩自然、顺从自然、守护家园的心灵传承,是纳浪藏族能够紧紧传承的文化纽带,更是纳浪藏人紧紧扎根于这方土地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