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对平措扎西先生文化散文集《寻迹——在珠穆朗玛峰脚下》阅读的深入,我对西藏和西藏文化的兴趣日渐浓厚。说来实在惭愧,作为一个在藏工作生活了25年的人,西藏这片幅员辽阔的土地,我涉足得并不多,了解得更有限,偶有机会下乡,也只是走马观花,谈不上停下脚步、静下心来细细品味,更谈不上进行系统深入的学习和富有针对性的调查研究。如果不是有缘拜读了平措扎西先生的力作,我不会知道自己对于这片高天厚土之上生于斯、长于斯的藏族人民的精神世界,对于与这块神圣神奇土地相伴相生的古老文化,对于这片苍茫高地悠久灿烂文明的了解是如此浅薄,不会感受到自己仅有的对藏民族和西藏文化的点滴认识相对于它的真实存在真是微乎其微。我深感中华民族文化之博大精深,既便是自己认为熟悉的文化,亦有许多我们不了解的地方,越是走近她,越是感受到她的恢宏磅礴。

        原本,我以为以自己的才疏学浅,没有资格对这部力作作出任何评价,然而,当我对这部作品的阅读进行到四分之三的时候,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想要表达内心强烈的阅读感受。

        《寻迹——在珠穆朗玛峰脚下》的作者平措扎西先生是一位土生土长的日喀则人,是从日喀则走出来的西藏当代著名双语作家,对于日喀则,他应该再熟悉不过,然而尽管如此,他依然怀着对本民族文化的崇敬之心,以虔敬的心态去探寻和触摸藏民族的历史脉络,以学习的态度去重新认知本民族的精神世界和传统文化。此书是他以数年采风之行行走故乡之后对故土的深情回望,表达了对故乡历史文化、自然景观、风土人情的无限热爱和深深眷恋,对此,作家深情告白:“青春已逝,年岁增长时,那个叫‘故乡’的名词,就像一股清泉,时时滴入到血液中,让我处处感受到她的存在,感受到她的博大,感受到她对我的滋养。于是,有了报答她的冲动,萌生了书写这片厚土,揭开她神秘面纱的欲望。”“我诧异于她的博大与深厚,有过拥抱她的冲动;我也迷茫于她的复杂与丰富,深知一支秃笔无法写尽这里的所有,她本身就是一本无人逾越的大地之书”。

        为了写作此书,他用了大量的时间深入自己的故乡日喀则各地采风,足迹踏遍了全市18个县,周车劳顿自不必说,为了收集素材深入田间地头、流连街头巷尾,徜徉经书典籍成为家常便饭,为了掌握第一手资料,甚至不远千里亲赴现场,耗费大量时间查阅历史文献,采风途中甚至忍饥挨饿,忍受高寒缺氧带来的强烈不适,无畏艰难困苦、勇于追寻的精神和敬畏投入的写作态度着实令人敬佩。正如作家在本书后记中所言:“一边梳理着,一边感悟着,生怕遗漏和疏忽,让这本书留下遗憾。所以,我写得很慢慢,只敢把那些自认为参透了的内容写在纸上”。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作家对藏民族传统文化的审视不是一味地褒扬赞美,而是带着批判的眼光去重新思考和审视,这在《日喀则断章》中表现得尤为明显,让我们看到了一位负责任、敢担当的作家的眼界、隐忧和胸怀。

        作者描写萨迦班智达时写道“萨迦格言是启蒙智慧的钥匙”,对于我这个对藏文化知之甚少的人而言,《寻迹——在珠穆朗玛峰脚下》又何尝不是一把钥匙呢?不错!它就像一把开启藏文化的钥匙,为我打开了一扇关于西藏和西藏文化的璀璨之门,在这扇门的后面,引人入胜的民风民俗、雄奇壮观的地质地貌、浩如烟海的佛学典籍、卓越不凡的历史人物……一一呈现,作者带我们走进了一个多彩而奇幻的世界。虽然整部作品7章35篇文章,几乎描写的都是被称为“后藏”的日喀则的自然、历史、民俗、宗教、人物,但如同一面镜子,折射出的是整个西藏历史文化、社会人文的生动画卷。感谢平措扎西先生把我们带进了一个神奇的世界,让我们足不出户便可以跟随作家的娓娓道来神游西藏的西部,作家的神来之笔所到之处,一团团历史迷雾拨开之后,一幅幅迷人画卷渐次展开,读这本书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时而如同穿行在时光的隧道里,对远古的西藏社会生活感同身受,时而伴随着作家笔下的人物行走在无边草原或莽荒原野,为身边的自然美景深深吸引身临其境,时而为历史事件和人物的故事唏嘘不已。

        整部作品的语言风格在平实流畅、贴切自然、生动风趣中又不失多样,表现出作家驾轻就熟的语言把控能力,他总能找到最恰当的方式表达最想表达的思想,呈现出描写对象最形象的一面。我们知道,作家平措扎西先生也是一位相声、小品的创作高手,整部作品中随处可见诙谐幽默的语言,小品、相声的风格使作品文风既朴实又亲切,比如:开篇《雕版上的岁月往事》中对那塘寺和扎什伦布寺的介绍,着墨不多,不过几个短短自然段落,就将两座寺庙的历史和遥遥相望的状态交待得清清楚楚,描写得淋漓尽致,其中用了形象的比喻和拟人的手法,让人读来轻松愉快、兴致盎然,作家这样写到:“那塘村有座与村庄同名的寺院,廋小的寺孤零零,从西边遥遥相望金碧辉煌的扎什伦布寺,仿佛孩子张望母亲。可一查履历,事实恰恰相反……”“昔日,那塘寺的法号朝着扎寺深沉而悠远地吹响普——普普(儿子),扎寺的法号向着那塘寺深情地回应着阿——妈妈”,这种手法极为形象贴切。又如《日喀则断章》中描写日喀则人过年的习俗时写到:“这里的居民多半是农民,为了适应农耕生活,他们在藏历12月1日过年,俗称农民年,也取笑为着急年。”整部作风富有民族特色的比喻随处可见,如《藏戏活化石》中描写江嘎尔的村貌时这样写道:“江嘎尔的所有村舍挂在东西两面山坡上,像晾在山上的奶渣,错落有致。”在《日喀则断章》中批评日喀则人忽视内在修养以至审美趋向出现问题时,这样写到:“经常看到日喀则人的仓促打份,尤其是中年女性,宅在家里一心干家务,衣衫不整……往往以一幅‘清水房’形象出现在生活中,直到参加亲朋好友聚会时,才‘临时装修’一下”。这样接地气的描写使人物的刻画十分传神,类似的比喻比比皆是、不胜枚举。正如作家所言:“有关藏地的历史文化书籍,看似丰富多样,但支离破碎,刚性的主干居多,缺乏生动的细节。为满足读者的挑剔口味,我力图用当今时尚的文化散文写作手法,适应读者的阅读需求”。这样的手法无疑是成功的,它赋予了人物丰满的血肉,也让当时的历史事件和社会场景富有镜头感,因而,作家对阿古顿巴的描写让人忍俊不禁,对朗萨姑娘的描写令人为之动容,对米拉日巴、汤东杰布等传奇人物的描写扣人心弦,引发我们对当时时代风貌和社会生活的无尽想像。

        读完《寻迹——在珠穆朗玛峰脚下》,掩卷沉思,在漫长的人类发展史中,劳动人民以无穷的智慧创造了辉煌灿烂的文明,在“岗巴拉以西”的日喀则境内,珠穆朗玛峰犹如一面高扬的旗帜,向世人昭示着坚韧不拔、勤劳勇敢的民族精神,也如一位坚实忠诚的卫士,护佑着这片古老神奇的大地,使年楚河滋润的日喀则成为西藏文化的腹心地带,使人不禁感叹:“岗巴拉以西”珠穆朗玛峰脚下的日喀则不愧是一块海拔的高地,更是一块精神的高地。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正值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好的历史时期,在国家文化保护的扶持政策下,藏戏、藏医药、唐卡绘画、经版雕刻、藏族民间文学、原生态音乐、舞蹈、曲艺等古老的优秀民族文化都焕发出了新的生机活力。

        我们脚下是坚实的高原大地,文艺的高峰也不是遥不可及的空中楼阁,我们有理由相信,包括藏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在内的中华文化必将迎来新的繁荣和发展。本书的书名是《寻迹——在珠穆朗玛峰脚下》,想来,作家所追寻的不仅是藏民族悠久历史之迹、优秀传统文化之迹、民间传说故事之迹、历代高僧大德之迹、辉煌灿烂典籍之迹,也是让优秀民族传统文化得以传承弘扬、发展光大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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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措扎西,藏族,西藏日喀则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历任中国藏学研究中心编审,西藏文联编辑,《西藏民俗》杂志编辑、副主编、主编等。著有《世俗西藏》《寻迹——在珠穆朗玛峰脚下》等。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等多种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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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雪艳,女,汉族,藏二代,祖籍四川资阳,1972年6月出生于青海格尔木。中共党员,大学本科学历。1994年6月西藏民族学院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赴藏工作,现任西藏自治区文联秘书长。有诗歌、散文散见《西藏文学》等刊物,近年涉足文艺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