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桑卓玛散文集《坐看云起》出版在即时,我刚刚成为“超级奶爸”。从医院到住处一天往返好几趟,让人在忙忙碌碌之中,总是自顾不暇,不知所措。如今,坐在阳光充溢的书桌前,重新打开这本散发幽幽墨香的散文集,一页页地认真翻过,顿觉时光轻柔,有诸多的感慨涌上心头,窗外的那抹绿,让我有如沐春风之感,仿佛游走于文字的花园,心海深处一只只斑斓的蝴蝶,正翩跹飞过。

        我觉得她的散文集,不是用片言只语能够说得清楚,流淌在那些美丽文字的情感深处,红尘的缱绻;人生的慨叹,都无不包含她对生活的独特思考。倘若,我的领悟不够深刻,不够精细,目力不及其里,断然下笔,只能将她的微言大义,抹煞于我拙笔之下,贻笑于方家。

        散文取才是广泛的,可以把笔触伸向莺莺燕燕、红红翠翠,来抒发缠绵悱恻,柔肠百结的慨叹;也可以写家庭命运,写生命的体验,表达现实生活的种种思考。对于藏族女作家曲桑卓玛而言,她开掘出的这些丰富素材,都源于现实生活。她用浪漫、轻柔的笔调,透露出古典唯美的情怀。这不仅是一个作家先天所具备的精神境界,而且还影射出了后天不断砥砺奋进得来的结果,一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自我修养,自我完善。十多年前,第一次阅读她的散文《梦回天池》,就被她轻盈、灵秀的笔触所深深打动。她笔下的天池是现实和精神的双重寄托,是一个徜徉红尘的女子,用纤纤素手描摹出的山水写意画,一颦一动中超越理想,将灵动的思索锻造成古典花事里永恒的守望。她在开篇写道:“天池对我来说一直是个梦,一个并不遥远却又无法企及的梦。梦中的天池温情脉脉,用她男性深邃的目光注望着——一个为之等待千年的伊人,红尘中疲惫的女人。”这种善于把自然景观和情感因素结合起来的写法,更多地体现出个体生命在漫漫长路下的自我关照,细腻灵动的笔调之下,一个古典女子轻移莲步的形象便跃然纸上。而天池也成为作者创作不竭的源泉,汩汩流淌在生命的原野,也可看作是她爱恋交织的情感之地,一个怀揣幸福,用善良、大爱讴歌自然生命的歌者。天池的宁静与浩渺像奔涌的热血霎时遍布肌体,正好是她安详而又执着的精神依托。透过这种安静的力量,曲桑卓玛的散文总是留给读者一种精神家园的守望,一种平和的生活状态之下,用回忆连缀起来的一组组优美的画卷,是用诗意来展现她绵邈而又美丽的意境,做到了抒情达意的目的。

        一般情况下女性作家在散文创作当中,都有一个普遍的共性,她们善于开掘深层次的生命意识,把生活的自我尊严和洁美高雅融入到人性的反思之中,去探求生存状态下的自我界定。她们不再将自己的生活定义为流俗,人活着必须去追求既定的精神价值。在这种思想体系的构建下,对于藏族作家曲桑卓玛来说,红笺小字,绿蚁新酒,东篱菊香……都潜移默化地造就了她古朴、典雅的人文情结。她的作品,时而展现出长袖舒展的空灵和潇洒;时而表达出阳光般率真的纯真之情。生活的意义在她的笔下,显得简约而又丰富,既有阳光般的温暖和真切,又有古典女性的婉约和柔情。所以,在她《温暖的妻子》一文中,把这种女性的柔情似水表现得尤为酣畅;她把这两幅温馨的画面定义在不同的环境下,同时来表现出作为女人,尤其是作为妻子的美丽和贤惠,去反思传统与当下的女性职责。三者看似毫无瓜葛,但在她娓娓倾诉中,在略带轻松的氛围中,这种超越思想境界的生命体悟,其实是对自我角色的界定,是女性回归传统的理性呼告;是一种站立在独立操守之外,各自价值体系的认同和关爱。这种情感包含家庭、社会的伦理观念,是一个新时期的职业女性,对父母、丈夫、儿女的责任和坚强。同时也提出了曲桑卓玛个人严肃的创作理念,她追求属于自己的生活情趣,但她却要把自己囿于古典唯美的传统意识里,在万千红尘里只想尽到一个普通女性的责任。因此,阅读她的这一类散文,我们体验出的永远是她流转笔端的温暖和惬意,是回归古典人文情怀的体现。她内心宁静的疆域,造就了她散文飘逸、空灵的创作风格。与男性作家宏大的叙事不同,曲桑卓玛的文本明显关注繁琐的尘世,她善于开掘事物背后隐藏的故事,以理性的思维感知生活中最为普通的细节,即使那些微不足道的情节,在她细腻的书写中,无不透露出她对生活的爱恋执着。她总是以阳光般的心境,试图复原、重现那些不易察觉的幸福和温暖,她敏锐地意识到,散文文本不再局限于自我狭小的叙事空间,更应多角度、多方位的融入自然人文的范畴中,表达出人与自然的审美情趣,以此来表现多元文化状态下颇具灵性的叙事方式。她写道:“秋天来了,爱情也来了。抱着一颗圆滑光亮的坚果,他殷殷地呼唤着,那声音清越甜美宛如鸟鸣。千呼万唤下伊人终于登台亮相:一样狡黠乌黑的小眼睛,一样蓬松迷人的长尾巴,那尾巴遮遮掩掩,还真是 ‘犹抱琵琶半遮面’。谁说松鼠只收藏坚果和粮食?他们还收藏阳光和爱情呢!”(《秋日私语》)在这些近似诗化的语言里,她对自然、人事的观察、体验是细心的。她对人世的慈悲、释怀总是在一种轻松的氛围下开始讲述,她以豁达的情怀保持着内心深处的率真。朴素、柔情的书写也许才是曲桑卓玛为之呵护的精神家园,这种看似内敛、单纯的风格,凸显出她对个人散文创作的认同和理解。在叙事上做到了不拖沓,在抒情上又不是情感的单一泛滥,张弛之间,状物写景,浑然一体,形成了曲桑卓玛独有的散文特质。

        张抗抗曾说过:“每个人都有他感觉世界的方式,而对女作家来说,可能更容易从身边的琐事关注起,她们所写的女性散文,更多是一种记录生活、表达自我的渠道。”曲桑卓玛的散文善于从生活中提取素材,在她的笔下,一草一木,花鸟虫鱼,名山峻峰,皆含真情。她满腔炽热的情感,在阳刚之中流露出一种阴柔之美,读她的作品,很少看到她的忧郁及烦恼,那种充溢薄荷般四季明媚的生活,正好就是她为之拥有的初衷。她的散文《隐逸的桃源》《素描坪定关》可以说把这样的一种疏朗风格发挥到了极致,她描摹山水、野花、鸟鸣村落,用一连串的意象营造出了一个远离世俗的桃源,但这不是作家主观臆造出来的,是根植于现实土壤之上的家园。她把一方水土的古老传说,溶解在对现实社会的咏叹中,透过厚重的历史,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淳朴民风。曲桑卓玛长于叙事,但干净利落,不落窠臼,她巧妙地将叙事和抒情熔为一炉,从不刻意去表现什么,而是用写实的手法复原生活中的一切,达到了自然和气韵的和谐统一,在长期以往的创作中,形成了自我的一种审美情趣,这也是符合当下散文创作趋势的。散文不仅仅是精神意义上的写作,更为重要的是应该直面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表现人类家园意识,将散文创作形而上的意识形态,上升到社会生活,用现实之笔彰显自然和人之大美。她以诗人般灵敏的洞察力,善于捕捉稍纵即逝的感触。因此,她的散文总是洋溢着浓浓的诗意,充满着诗情和画意,她以灵动、飘逸的创作风格,逐渐形成了个人特有的价值取向,这对于一个藏族女性作家来说,是非常可贵的。在《坐看云起》一文里,她把生活中的悲喜,娓娓而道,不动声色,让人毫不觉察。在隐隐的时光里,涵养世间的一切悲喜、从容,她体悟生命的庄严与渺小,又探幽漫卷红尘中爱和不幸的结局。但这些对生命意识深层次的追问,却有着云淡风轻般惬意的洒脱,没有给读者带来丝毫的沉重感。平和、淡定、优雅,心如止水是她散文呈现出的另一种情调,在她散文创作的理念下,这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总体写作思路,是她散文创作成熟的标志,并且与自己的勤奋、历练是分不开的。正如在《燕子》一文里,我们可以看到她对当下生活的自我关照:“……生命中没有不谢的花朵。我在空旷的原野里目送一群群南飞的燕子,那水声暄暄的南方,是否也有人在热切地期盼着你的到来?……宁静恬淡的乡间岁月,你纷飞的身影才是幸福安康的真谛。”面对周而复始的岁月轮回,对人事的往复,虽有时过境迁的无奈和追忆,但对于生活中弥足珍贵的幸福,她还是下意识做出了提醒。

        文学创作它确实是需要天赋的。早在很多年前曾在州内外报刊上读到曲桑卓玛的散文,就被她浓浓的古典情怀所深深折服。这是一个女性作家立足自身生活,以与生俱来的创作天赋不断锤炼语言得来的结果。她的散文婉约中流露出典雅、华贵的特质,她以柔婉的笔致,自然写实的手法,做到了情与景的完美布局。不仅如此,她以深厚的古典文学素养为积淀,在多路题材的开掘中作品洋溢着浓郁的亲情,泛起古典遗韵的光芒;用诗性唯美的幽婉风格,深入生活,感悟生活,以此形成了她散文灵动而又古典的人文景致。其《飞花丝雨春如愁》一文里,她以秦观的词作为开头,恰如其分地点明文章的主旨,又照应文章标题,通过对早晨山间之景的细腻描写,真实地再现了一个隐逸在世外的桃源小村,远离世俗,远离尘嚣,以静谧的姿态,回复着纷繁复杂的当下。对此,我们可以这样说,优秀的作家都有多种笔墨去展现自己笔下的生活,而作为藏族女作家的曲桑卓玛,却深谙古典诗词之道,在其个人的散文创作当中,用古雅唯美的文字架构起古典深邃的意境,以柔情似水的抒情,体现出她散文文本独创性的神思和义理。这种神思和义理的结合,往往在她纤细秀丽的文字下,把读者自然地引入了古色古香的意境之中,暂时忘记了现实场景,甚至让读者很轻易地走入了她所营造的古典氛围里。“无论是否从事文学创作,都应具备一定的艺术修养,从而丰富自己的人生体验。”曲桑卓玛散文创作的诗意情怀、古朴端庄的唯美意识,都应该看做是她不断加强自我修养的一种生活态度,艺术之于人生是并行不悖的两条发展脉络,可以说有怎样的内在气质,就产生什么样的文学作品。当文学的修养逐渐融合到个人思想的境界,并且把它通过文字的形式表达出来,这才是一个文学创作家追求的终极目标。而曲桑卓玛正好走在这样的一条创作道路上,这无疑是正确的,生活的体验要用艺术的东西来再现,才能永葆创作的青春。

        纵观曲桑卓玛散文创作的整体风格,对生命意识的自我审视,对生存家园的性灵抒写,以及对自然人类的特别关照,无不表露出她对散文创作的情感态度。那些呈现在她笔下的山村、原野、小溪、清流,偎红倚翠的亮丽风景,都是她面对生活的幸福微笑。“风回庭院芷蘅芳,吟到梅花句亦香。”对于藏族作家曲桑卓玛来说,文学创作的大幕才刚刚开启,我们衷心地祝福她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勇往直前的走下去,在自己富有诗意的枝头上结出累累硕果,愿这枝摇曳的花朵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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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桑卓玛,女,藏族,又名赵桂芳,甘肃舟曲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舟曲文艺》主编。散文、诗歌散见《散文诗》《草原》《格桑花》等刊物,作品入选《中国散文诗2017――2018卷》。出版散文集《坐看云起》。现供职于舟曲县文化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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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曙明,藏族,甘肃舟曲人。诗歌、散文、小说、评论散见于《星星》《散文诗》《飞天》《山东文学》《西藏文学》《甘肃日报》《散文诗世界》《甘南日报》《格桑花》等报刊。部分作品入选年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