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我在一个微信平台上,读到了黑小白的一组短诗,开头一篇《落日》就抓住了我,于是就收藏在微信,之后的几个月里有意无意、断断续续读了几次,越读越上头,这些简单的诗句,恰当地、有序地整合在一起,就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魅惑。
    个人以为,黑小白的这组诗短小有力,朴实真诚,没有故弄玄虚或过度炫技的痕迹,都是平常日子里的点滴琐碎,是平时思考和积累的结果,也透露出诗人是一个非常有心的人,把身边的人和事巧妙地揉进自己的创作里。比如《隐秘时刻》里,他这样写到:“我多么希望,他能像邻居老人一样/把悲伤呈现给我们但他,一个人烧炕,做饭/收拾花草和蔬菜/重复老伴儿生前每天的生活”,可以看到诗人对这个老人是关心的、珍爱的,是非常想帮助这位老人的,同时也有另一层含义,就是诗人不知道要怎么帮他,这让诗人有些惭愧和无奈。还有《只有一条路不会湮灭》里写到:“但我从来不担心,你身边的那条小路/被青草遮掩,泥土阻塞/抑或被岁月湮灭/每一条走向亲人的路/在人间都得以周全”,这些诗句平常的就像在唠家常,一气呵成;让我们窥视到诗人对亲人的无限怜惜和深深眷念,也表现出诗人对亲人坚定不移的守护之情。

诗人的语言简洁明朗,大部分诗作偏口语化,亲切耐读,带有一种天然的松弛感,一两句之后就将我们带进他描摹的诗歌意境中,不用劲、不刻意、不经意间,让读者感受到他传递的诗歌气息和情感舒展、内在逻辑,让你放下芥蒂,变得柔软;他还善于发现和捕捉,以及在此基础上,融入自己的思考和沉淀,提炼出辨识度很高的诗句。比如一首《落日》,“落日”这一词汇,在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里反复出现过,但诗人写出了自己独到的感受和味道。他如此写到:“更多的时候,我看着落日/一点一点,被夜拖曳到青山背后/像身不由己的我们,被时光牵引着/逐渐失去光泽,消失在黑暗中”,一种无奈、一种疼痛,跃然纸上;落日的姿态,比较暗淡、比较朴素,像极了我们这些底层普罗大众,落日、诗人、读者都是普通的、平凡的,在尘世的某个角落里默默无闻地活着,三者一下子有了关联和相似之处,当下就被共振;诗人细腻的笔端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写到:“想让心底的悲伤隐藏得更加深沉/抑或濯洗得更加清晰/这样的我,仿佛才能继续生活/像落日积攒了勇气,重新普照万物”,诗人拒绝煽情,不想刻意拽动泪腺,而是以“认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的姿态,给读者慰藉和希望,还有在《白月光》里如此描述到:“还是愿意下点雪/不要太厚/像月色那样薄就好了//我刚好能看见黑夜的模样/却不至于满怀悲伤”,诗人运用生活中最常见的画面,引起读者的共鸣和情感波动,意象和情绪处理的非常不错,让我们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记得作家余华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心掏出来,自己缝缝补补,然后睡一觉醒来,又是信心百倍”,这样的句子,会瞬间击中我们最柔软的部分,一种被理解、被肯定的喜悦感立马升起。

黑小白的感受力也很强,也就是创作的敏锐性。上面的提到的《落日》《只有一条路不会湮灭》,都是生活细节里的感受和表达,以小见大,字字带劲,从常见的事物中提炼出自己的东西来,这也是写好一首诗应该具备的条件吧;如果平时生活里不留意、不思考这些细节,肯定写不出这样的诗句。类似的生活细节在其他诗篇也有写到,比如在《干净的事物》里“我年迈的双亲,一生都在努力/让土地变得肥沃/长出整洁的庄稼、蔬菜和花草//一字不识的他们,用朴素的言行教会我/——所有干净的事物/都值得用心和汗水去呵护”,诗人很多次看到父母在院子、田间劳作,于是记住了这样的场景,某天突然想到一句话,就组合提炼出了这首诗;同时两位年迈农民的辛勤劳动,影响着诗人淳朴忠厚的性格和做人原则,我们许多人也一样,来自农村,父母是对我们影响最深的老师,这就是共情,情感公约数。还有《余响》里:“想起蚂蚱,仿佛它的叫声从远处赶来/落在还未凋落的紫色花瓣上/小院的深秋,顿然有了辽远的背景”,对蚂蚱的深入观察和自己的感悟,在这里有效地串联起来了,虽然是万物开始萧条的季节,但蚂蚱的叫声,瞬间使小院有了生气,使诗人惆怅的心情平缓了许多,世界也随之宽广了。

确实如此,你对生活大度一点、耐心一点,生活不会视而不见。

我们停不下来,如此便看不到落日、黑夜、雪、月光,听不到蚂蚱声、亲人的叹息,感受不到父母无言的教导,注定会烦躁、无聊,还带点戾气,还跟人嘀咕着星辰大海、诗和远方。我们的感受力阻塞,感官迟钝麻木,只因不愿花时间重复看落日、听母亲埋怨父亲,这样会浪费时间,担心被人挤掉,会跟不上、会淘汰。

常常会听到,诗人是生活的失败者。诗人是落日、是黑夜的模样,这些平凡的场景和普通的人和事,和诗人受伤的灵魂贴切的、吻合的,诗人在这里看到了感同身受,完成了共鸣和释放,遇到了自己和诗。那些光鲜亮丽的、一本正经的,离我们太过遥远,我们爱不起来,经过岁月的碾压和打磨,我们愈发喜欢那种可以平视、可以勾肩搭背的东西。这个世界,不允许太过伤感。大自然,成了我们最好的朋友,接纳你的喜怒哀乐,你的悲欢离合;梭罗在瓦尔登湖畔觉得自在、坦然,活成了自己。 

出于喜欢,我把这组短小精悍的诗作,默默翻译成了藏文版,当作一份礼物,献给用心创作、用心生活的诗人黑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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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增扎西,男,藏族,1989年6月出生,甘肃甘南人。部分诗歌入选《中国汉诗》《西藏文学》《西藏商报》《格桑花》《甘南日报》《康巴文学》《贡嘎山》《香格里拉》《西部诗选刊》《白唇鹿》等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