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在姜古迪如冰川前沿看到的大冰体,进入夏天这块冰体将融化垮塌。

  气候变化的最显著标志是冰川融化,甚至消失,危及到人类生存。而中国的青藏高原是受气候影响,变化最为剧烈的区域之一。”巴黎时间12月4日,正在当地参加“2014巴黎气候变化大会”的中国地质专家、横断山研究会首席科学家杨勇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独家专访时说。

  青藏高原是中国水塔、亚洲水塔甚至是地球水塔,在气候变化、水资源日益危机的形势下,青藏高原更加受到全球的关注。

  近30多年间,杨勇每年都要多次前往青藏高原特别是三江源地区考察。他告诉记者,“我已经走遍了青藏高原的亚洲6大河源的冰川水系,丰富的气候、冰川信息让我眼花缭乱,但也让我忧心忡忡。”

  地球演变最为剧烈区域之一

  第一财经日报:早在2007年,联合国政府间气候专门委员会就报告:由于全球气候变暖,喜马拉雅山脉冰川到2035年将面临消失的危险。但也有科学家对此提出质疑,认为这样的结论有夸大危机的嫌疑,喜马拉雅山脉冰川融化是大自然的正常循环,没有必要产生恐慌。你对此怎么看?

  杨勇:一直以来,围绕气候变化的讨论就存在着争议,特别是对气候变化机制的科学解读有更多的说法。更为令人困惑的是,由于缺乏强有力科学支撑的气候谈判,各国实际上是在为利益而争,这样下去,气候谈判可能会迷失方向。

  科学界一直都认为,青藏高原是地球科学的前沿,是地球演变最为剧烈的区域之一,有许多关键重大问题有待突破,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人类应对气候变化的一切努力都将是徒劳的,甚至会给自己孕育灾难。

  我们想象不到冰川前进或后退给已遍布地球各个角落的当今人类所带来的影响和危害。但是,通过青藏高原大量的地质、冰川信息的复原,我们仍然可以描绘出这种变化所产生的景象。

  日报:那么,你在这么多年的考察中发现了什么?

  杨勇:喜马拉雅山脉西段的雅鲁藏布江源头杰马央宗冰川下,在距离它10余公里的热不杰错盆地。我们看到了小冰期冰盛时期冰川前进时留下的终碛垅,覆盖了盆地数十平方公里面积,现在的盆地是一片干旱的荒漠。

  在波浪起伏的终碛垅缓丘上艰难前行,我们到了杰马央宗冰川,眼前展现的冰川比1998年我们看到的景象变化很大,冰川前沿冰舌陡坎已经变成斜坡,并在前端形成了一个大冰湖,12年间大约后退了近400米。

  今年的观察发现,格拉丹东西南坡和藏北腹地普若岗日巨大的冰源群在10份的中午前后冰川表面温度一般都在30度左右,地面环境气温在40度上下,最高的可达46度。初冬季节,那里没有下过一场雨雪,持续的酷热高温烤洒着冰体,融化的水流把冰川表面刻出一道道深深的冰沟和冰河谷,有的已泡蚀到冰床下的基岩,冰川下不断传出石头的碰撞声。

  东喜马拉雅北坡雅砻河谷两岸可以看见高悬的阶地残迹物,说明那是气候暖期冰川融化洪水曾经到达过的位置,易贡藏布21世纪初始的那次冰雪融化而导致的特大型山体崩塌堵江溃决形成的高坎阶地还历历在目。

  荒漠化和戈壁化加剧

  日报:为什么会出现那些变化?原因是什么?气候变化引发的因素到底有多大?

  杨勇:藏高原气候变化的机制和影响是错综复杂的,人类要应对的是气候变暖导致的冰川融化退缩——雪线升高——极端气候频发——各种自然灾害加剧——青藏高原气候调节功能减弱——荒漠化、沙漠化扩展,同时活跃的地质活动相伴而来的地震、地质灾害共生。我认为,气候变暖时期将生成一系列灾害链。

  青藏高原是中国水塔、亚洲水塔甚至是地球水塔。中国的长江、黄河发源于此,南亚和东南亚的恒河、印度河、布拉马普特拉河(中国境内叫雅鲁藏布江),湄公河(中国境内叫澜沧江)、萨尔温江(中国境内叫怒江),依洛瓦底江(中国境内叫独龙江)发源于此,中国西北的塔里木河、柴达木河发源于此,西亚的锡尔河、伊里河发源于此。

  青藏高原是地球上陆地冰川发育分布最丰富的地区,还是地球季风气候中心,水汽环流通过青藏高原的调节分配输送到周边大陆,形成地球上丰富多彩的季风气候。因此,科学上的解释青藏高原是地球生态系统的调节器,是地球生命的中枢神经。

  另外,青藏高原高原是观测气候变化的最好窗口,我的考察研究主要是针对青藏高原的冰川、冻土带、高寒草甸、沼泽、湖泊、河流以及与河流源区生态系统相关自然环境进行较为广泛的考察,看看上述生态系统究竟出现了哪些变化,与灾害性天气是否有关联。

  对海拔4000米以上高度的冰川、沼泽、湖泊及相关地表环境温度进行了定性粗测。令我们惊讶的是,过去的羌塘高原映入眼帘的多是绿色或稀疏绿色,而仅仅20多年以后却看到许多地方已经全变成茫茫荒漠或是灰色戈壁了。

  我们沿途观察不同地带的冰川“年轮”,发现近年来随着风速的提高,被风携带而来附着在冰面上的沙尘沉积有增多的趋势,这说明多年来风速一直在加强,原先冰川周边的湿地许多已经干枯脱水,严重的已经荒漠化、戈壁化,这些变化提供了大量沙源,在风力的作用下,沙尘大量附着在冰雪中,这些沙尘具有吸收红外线和热量的能力,因而也成为加速冰川融化的重要因素。

  与人类活动密切相关

  日报:具体来说,气候变化已经给青藏高原地区带来了哪些变化?

  杨勇:根据有关部门的研究结果,近年来,青藏高原的色林措湖水面积扩大了500余平方公里,已经上升为西藏第一大湖。

  近年来,见到不少关于三江源地区的黄河源区以及青海湖湖泊面积增加的报道,并认为是生态保护的成果,其实不然,这都是气候变暖的结果。倘若温度继续升高,固态水减少意味着冰川面积减小,液态水会进一步增多,还会导致汽态水的大量产生。我们知道固态水和液态水能够受地貌环境制约,一旦变为汽态随风飘荡,漂到不需要降水的地方降落就会发生水灾。

  考察中,我们在海拔5500米高度上感受到的炽热的确让大家忧心忡忡。忧虑在于:如果高原面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原来5000-6000米已经是水汽云团能够初步凝聚的高度,但现在这种状况降水云团上升到5500米的高空仍会遭遇上升热气流的影响,加上太阳继续给云团加热,上升热气流使水汽团向着更高的高空飘,一旦随平流层飘动,原本属于河流源区即水塔内湿地或者湖泊的降水就会流失,中华水塔本来是水汽云团住脚下落的地方,但是高温推动着云团跑到不该去的地方,结果水塔旱了,别处涝了。

  我国境内的冰川是离我们较近的冷源,它对调节温度起到重要作用,尤其在全球温度不断上升的情况下,冰川融化时需要吸收大量热能,牵制住周边温度不会骤增,这会使我们直接感受到环境温度的舒适。

  另外被冰川覆盖的山体是以白色为主,然而冰川消融后暴露出的山体都是灰褐色;白色的冰雪能够将太阳光辐射反射掉90%,因此有冰雪覆盖的山体更容易保持低温状态。如果覆盖的冰雪融化殆尽,山体的灰褐色极易吸收太阳光,致使冰川周边地表温度大幅升高,那就会直接促进冰川迅速融化,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恶性循环。

  日报:青藏高原生态环境的巨大变化与人类活动的相关性有多大?

  杨勇:近十多年来,三江源地区的人类活动范围越来越广泛,牧民定居已经普遍,许多游牧区已经可以常年放牧,甚至在长江源头的冰川下也出现定居牧民村落,20多年前的“无人区”如今已经为人类“常住”。

  由于草场退化,荒漠化加剧,一些地方沙漠化不断扩大,放牧范围已经深入到可可西里和藏北等“生命禁区”。

  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全球气候变暖所致。近年来一些研究者认为,当太阳系运行轨迹走出第四纪冰期之后,进入较高背景能量场是导致温度升高的原因。

  但我认为,海拔5000-6000米高处的温度升高主要还是人类大量排放温室气体飘逸在青藏高原的大气层中吸收热量所致。据国外科研成果表明,沼气、二氧化碳、氧化氩氮、二氧化硫、颗粒微尘等多种有害物质的混合物,其吸光和吸热能力是干洁空气的7~22倍。

  所以,人类必须大力实行节能减排,彻底改变高能耗、高消费、高排放的不合理的生产、生活方式,从而尽量减少温室气体给我们的环境造成的恶劣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