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藏日喀则定日县巴松乡南面,海拔5100米的“卓玛”(度母)山顶上,绒布寺依山而建。39岁的阿旺念珠,是这座百年寺庙里的喇嘛。
阿旺念珠禅定而坐,对面是连绵的雪山,而上,20公里处,是珠穆朗玛峰峰顶。这一幕,在“绿色和平”领衔的中国冰山考察队领队钟峪看来,像极了正在热映的电影《2012》里的场景,一老一少喇嘛,在珠峰顶上寺庙里,喝着酥油茶,看轻风云。
冰川融水的“滴答”声,渐骤渐疾,让阿旺念珠很忧虑。绒布寺是北坡攀登珠穆朗玛峰的大本营,以前来的只有登山和科学考察的人,现在什么样的人,阿旺念珠都可以见识到,肤色各异的游客,登山者、捡垃圾的环保人士……原本清静的绒布寺,在珠峰一年比一年多的来客中,打破了原有的静谧与安详。
众人喧嚣并没有打破阿旺念珠的平静,让他反感的是那些开汽车的人。他觉得汽车烧的油很不好,是珠峰冰雪加速融化的罪魁祸首。
雪线逐年爬升,附近冰川加速消融,这让阿旺很忧虑;而绒布寺门前的绒布河,更是他的伤心之所。
绒布河是由珠峰北坡的三大冰川——东绒布冰川、中绒布冰川、西绒布冰川融水汇集而成的河流。过去,绒布河清澈见底,无论到了哪个季节,河水或大或小,都有其规律性,现在变脏了,脾气也变得“不可琢磨”:一天的天气变化就会有三四次,骤然而至的暴雨或者冰雹,会让河水水量无常。
更不幸的是,现在的绒布河成了科学家证实冰川消退的活标本。
据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资料显示,40年前的绒布冰川末端每年有1亿立方米的水流入绒布河。而现在的绒布河看上去水流湍急,甚至淹没了膝盖。?
“没有人告诉过他,人类燃烧化石燃料等排放的温室气体导致全球变暖,最终导致冰川加速融化,他的认识居然如此正确。” 钟峪四次参加了对珠穆朗玛峰和三江源的考察。两年前,她认识了阿旺念珠,对这位喇嘛的科学“潜意识”赞叹不已。
2009年7月,他们再一次在珠峰脚下不期而遇。
“我感觉阿旺的忧虑在加重,他不停地向我抱怨那里的冬天越来越像夏天,冰川的雪线在加速后退。”钟裕说,“都市里时髦的人们,是在看了《2012》里令人震撼的‘诺亚方舟’,方才想起珠穆朗玛,讨论起‘人类的末日' 。”
阿旺念珠没有看过《2012》,更不知道一个叫哥本哈根的地方,政客们在为温室气体排放多少激烈地争吵。他关心的只有,珠峰冰川的未来。
广东省阳山县东山乡村民刘天保、青海省玛沁县大武乡拉杰一家,同样对于哥本哈根气候变化会议一知半解。戴着草帽的刘天保,为皲裂的田地里那些打蔫了的玉米苗发愁;而拉杰一家,在一次雪崩接着又来一次的冰碛湖溃坝的双重打击下,从全乡最富变成最穷的人家。
在钟裕和她的团队研究中,暴雨和干旱,极端而无常的气候,正催生着像刘天保、拉杰这样的“气候难民”,他们因气候变化、生态失衡、地质变异和环境污染等原因而受灾。比起都市里的人,生活在西部和乡村的他们,碳排放最少,受影响却最大。
根据香港发展与救援NGO组织——香港乐施会今年4月的报告,在1998~2007年间,全球每年受气候灾害影响的人数为2.43亿人;2015年后将达到3.75亿人以上;到2050年,全球估计将有2亿人沦为“气候难民”。
“亚洲水塔”之忧
“那座移动的沙丘已经淹没到电线杆子的颈部。”
结束了第四次青藏高原冰川考察近半年里,这个画面始终定格在钟峪的脑海里。1999年,在青海西大滩青藏公路旁,钟峪看到的,还是个半月形的不足两米高的小沙丘。
1999年,作为一名登山爱好者,钟峪第一次去青藏高原攀登珠峰。随后的2006、2007和2009年,“绿色和平”组织与中国科学院联合对珠峰的冰川消融进行考察,她作为登山领队,又来了三次。
“除了草场荒漠化外,气温的上升,也使高原鼠繁殖旺盛,当地鼠患猖獗,草地千疮百孔。”钟峪说,每一次都会让她心情沉重。
“十年里,我看到的是日渐稀疏的冰塔林和冰川消融后塌方滑体的山坡。”她说,“一点一滴的,融化的不是冰雪,而是我们人类的未来。”
喜马拉雅—青藏高原地区的冰川、冻土与湖泊等,每年向亚洲提供860万立方米淡水。从这里发源的河流包括黄河、长江、恒河、布拉马普特拉河(我国境内称雅鲁藏布江)、湄公河(我国境内为澜沧江)、萨尔温江(我国境内为怒江)等,影响着亚洲13亿人口的淡水资源。因此,喜马拉雅—青藏高原地区被称为“亚洲水塔”。
“我第一次去格拉丹东,是在1997年,那时候,格拉丹东的雪线还在半山腰,而今年,只能在它的山顶影影绰绰看到一点白雪。”导游拉西向钟峪感慨道。
格拉丹东是长江的发源地,从1971 年起,长江源区明显增暖,近40年年平均气温增加约0.8℃,导致作为长江重要补给水源的源头区冰川和多年冻土大部分处于退缩状态。科学家预估至2030年,气候变暖将可能导致长江源区冰川面积,较1970 年减少6.9%。
长江流域面积180万平方公里,水资源总量9616亿立方米,流域人口4.4亿。源区的气候和生态环境的变化,对全国乃至全球的气候变化和生态平衡起着重大作用。
“一旦生态系统遭破坏,土地荒漠化、植被覆盖率降低,地面吸收的太阳辐射会减少,青藏高原热源作用减弱,会引起亚洲夏季风强度变化,加剧中国夏季降水’南旱北涝‘分布。”著名地理学家、中科院原副院长孙鸿烈院士分析道。
喜马拉雅地区冰川总面积1.1万平方公里,冰储量达1万亿立方米,是除南极、北极极地以外全球最大的冰川聚集地。
而在喜马拉雅山的南麓尼泊尔,曾19次登上珠穆朗玛峰的谢尔帕说,今年,他有史以来第一次看到,在海拔超过8000米以上的珠峰上也出现了融化的雪水。
谢尔帕用亲身经历告诉人们,现在从南坡开始登珠峰越来越难,主要原因是积雪融化使得原有的雪路变得难走。
而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发布的报告称,根据目前的全球变暖趋势,不到30年,80%的喜马拉雅冰川将消融殆尽。“亚洲水塔”的萎缩可能导致多个亚洲国家水资源的短缺。
孙鸿烈认为,冰川融化下滑时,携带的山石阻塞河床而形成冰碛湖,是目前最急需要解决的。随着冰川融化加剧,脆弱的“堤坝”在“堰塞湖”前就会显得不堪一击,这会造成下游居民的安全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