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缺水,一些玉树居民只好挑水吃。
漫天沙尘,让行人睁不开眼。
雪山下,草原在悄悄退化、沙化。而为拯救三江源日趋脆弱的生态环境,三江源生态保护和建设工程已从2005年启动实施:退牧还草、禁牧减畜、生态移民、荒漠化治理、草原建设和人工影响天气……一场保护三江源、保护地球家园未来的生态环保大战正在展开——
牧场越来越少牧民担忧迷茫
虽是省道,宽度却不足5米;虽然平均海拔都超过4200米,但大部分路程都位于河沟峡谷之内——为探访三江源的生态保护,记者一行乘坐在当地租赁的越野车,在藏族向导多吉的带领下,沿青海省308省道,从玉树县到治多县,从治多县到曲麻莱县……亲身感受三江源。
自玉树县出发,扎曲河便在省道旁蜿蜒依傍,结冰的河道似一道白色雪线,河水从冰层破损处流淌,时而缓慢,时而湍急,时而断流。
平坦宽阔的河床上,零星散布着一些用铁丝圈起来的牧场,但不少已经废弃,牧民的小平房也成了废墟。停下车走上河床,记者很难相信,如今脚下赤裸裸的沙砾早前竟是水草丰美的牧场。大片大片裸露的黄色、黑色沙土地面让人触目惊心,劲风吹过,眯眼的沙尘中,已经干枯的雀麦草、针茅等牧草来回摇摆着,显得那样荒凉。
三江源区牧民的生活——正在悄悄改变
人物一牧民阿布措
“前几年,这里的牧场都连成了片,现在就只剩下我家这一个场了。”12月6日下午4时,治多县当江乡,35岁的藏族牧民阿布措,指着自家牧场告诉记者。
这里是巴颜喀拉山余脉,雪山脚下,人迹罕至。阿布措说,根据乡政府改查牧委会的安排,他家的圈养牧场总面积有130多亩。但此时,圈内的30多头藏牦牛却没有多少牧草可以食用,在沙砾滩上散乱地游走着。“以前自家的牧草都用不完,堆成了七八个垛,现在只能算是勉强够用,可能还得去外边买了运回来。”阿布措哀叹,“牛少了,粪也少了,不够用了!”
谈到未来,阿布措的表情有些迷茫。“沙子越来越多,水越来越缺,牧草越来越少,不适合放牧了。”他说,草场退化了,牧民们可能会去乡里别的地方,但那肯定会更偏僻,可能还会迁移。“我们真不想这样来回游动,啥时候是个头嘛!”
“得不到足够的牧草,这是神灵在惩罚我们。”在距离治多县不到10公里的另一处牧场,牧民当乌的表情比阿布措更悲伤,“没有了牧草,没有了牦牛,真不知道该咋活下去!我们只能祈求神灵,保佑我们。”他身后,他家的十几头藏牦牛为啃牧草,已攀至山顶,远远望去,变成了一个个黑点。
“这么多牧场变成这个样子,我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从啥时候开始的。但最近五六年变化确实很明显,不少牧场都消失了。”陪同记者走访的藏族老牧民向导多吉说,这种变化在水多草肥牛壮的十几年前,简直不可想象,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有些许恐惧。
离开阿布措家的牧场时,他一再对记者说:“我想让你们了解我们牧民,了解这里的大草原,带给我们幸福。”他说这是他的心愿,也是他每次遇到外地人都要讲的话。
人物二“城里人”索亚
虽然还有不少牧民留恋着雪山、草原,但已有越来越多的牧民离开牧场,进入城镇另谋出路,索亚就是其中一位。
12月6日晚,我们在玉树县结古镇采访到了索亚。在总人口只有8万人的玉树县城,他可是个名人。
今年36岁的他,是玉树龙腾商贸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公司主要经营藏獒、冬虫夏草等藏区特产,从玉树贩往中部、东部各省,效益可观。如今,身为商人,索亚每年都会利用假期外出谈业务或旅游,无论是生活水平还是社会知名度,都远远超越了7年前的“牧民索亚”。
索亚让妻子准备了丰盛的晚宴:足量的牦牛肉和藏奶茶,并叫来朋友作陪,香浓的奶茶,不加任何作料的牦牛肉,质朴酣畅的交流,让我们很快熟稔起来。
索亚告诉我们,当年他是主动移民的,带着妻子走进城镇定居,也过上了富足生活。可是“内心深处,一直有种说不出的苦楚”。因为,他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纯净的大草原,生活在净土上,“这是神灵赐予的福缘”。世世代代,已经习惯了这种惬意的生活,“除非万般无奈,谁愿意离开家园,辜负神灵寄托?”
索亚说,如今他的父母在西宁市,弟弟在治多县城,一家人都离开了草原,离开了牧场生活。而在玉树县、曲麻莱县、称多县、玛多县等三江源自然保护区周边地区,与他们有共同经历的大有人在。“这几年,政府倡导大家移民,走出草原的人更多了”。
索亚的朋友马登仁让就是这些移民中的一员。索亚说,马登仁让今年51岁,3年前,他们一家与1700多名藏族牧民一起,从曲麻莱县的草原搬到了格尔木市。政府在那里新建了昆仑民族文化村,一夜之间,牧民们都成了市民。
“他家的房子有90平方米,三室一厅,水电厨卫啥都有,还有小院。政府还掏钱培训他们,帮他们找工作,生活很好的。”聊起朋友的移民新生活,索亚也很向往:“马登仁让还在村委会担任小组长,我经常去他家做客,美得很撒!”但索亚也替马登仁让一家担忧:“在牧区时,只要有牛羊,一家人的吃喝、烧火取暖就全解决了,花不了什么钱。”可不少牧民卖掉牛羊、来到城镇后发现,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像马登一家,现在主要靠政府每年6000块钱的补助和以前的积蓄生活,积蓄已花得差不多了,“以后的生活,全靠自己花心思了”。
12月7日晚,在三江源曲麻莱移民新村,有11年游牧经历的村民代吉也说,牧场已经不能满足生活,他们愿意听从政府号召,到城市来。但从世代游牧到定居城市,“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够适应得了的”。
“从牧民到市民”,这已成为三江源地区越来越多牧民生活的变奏之路。玉树州政府网站的一项统计资料显示,目前三江源地区已有近5万名牧民告别了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走入城镇社区。怀着“为了三江源,也为了未来”的希望,这些藏族牧民正在向城镇居民艰难转变,在困惑与希望中,迈向新的生活。
退化的草场脆弱的生态
“目前,整个三江源区,草地正以每年2.2%的速率退化、沙化,每年退化、沙化的草地面积近8万亩,令人担忧。”12月6日,三江源保护协会副秘书长扎多介绍说。
保护三江源,重中之重是保护草场。绿色和平组织一位资深环保志愿者介绍,高原草甸、草原是三江源保护区各生态组成部分的重中之重,是生态系统的主体和重要屏障,也是维系食物链稳定的重要一环,但目前三江源保护区天然草地明显退化。几年前的一组官方统计数据显示,仅三江源中黄河源区内,退化草地面积就达987万公顷,分别占区域内天然草地面积的27.14%和可利用草地面积的31.23%。
随着草场的退化和沙化,不仅会使地表防风固沙能力减弱,动植物、地表水资源乃至降水量都会随之减少。
“草场生态系统的紊乱产生了诸多问题,其潜在风险巨大,影响深远。”关注并研究三江源问题多年的扎多说:“现在的三江源生态治理问题,草场的作用越来越重要。可以说,有了草场,环境不一定完全恢复;但没有草场,那一定是不可想象的。”
草场生态系统紊乱产生六大问题
水土流失加剧全国第二次、第三次水土流失遥感调查资料显示,长江源区水土流失面积由1995年的4.63万余平方公里增加到近4.89万平方公里,增加了1.66%。
荒漠化发展迅速近年来,三江源区已成为青海省土地荒漠化最严重的地区,沙漠化土地分布面积、受害程度居全国第三位。
水生态不断恶化三江源区众多湖泊已经出现面积缩小甚至干涸现象。长江、黄河上游的曲麻莱县因缺水,致使县城两次搬迁,“守着水源无水喝”。
生物多样性锐减青藏高原被誉为“高寒生物物种资源库”,其中87%以上的物种生长、栖息在三江源。近年来,随着生态环境的恶化,一些物种逐渐变为濒危物种。
泥石流活动频繁因草皮固土能力减弱,冻融和水力侵蚀区泥石流沟道又较多,泥石流活动频繁。
天然草场鼠类、蝗虫、毛虫危害严重截至2004年,三江源区鼠、虫害面积达到6.36万平方公里。
政府多措并举保护三江源
三江源区的草场生态问题,不仅引起当地牧民的担忧,也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更引起了中央政府的高度重视。2004年1月,国务院正式批准设立三江源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2005年8月,三江源生态保护和建设工程正式启动——三江源保护区共有18个核心区,其中有10个在玉树州境内,共计9.6万平方公里。
“在三江源区,一场旨在保护家园的环保大战已持续多年,目前仍在持续进行。”12月7日,玉树藏族自治州林业环保局副局长丁显海接受了本报记者采访。
丁显海说,按照《青海省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生态保护和建设总体规划》,工程总投资75亿元,涉及生态保护与建设、农牧民生产生活基础设施建设和科技支撑项目共三大类27个子工程。采取退牧还草、禁牧减畜、生态移民、荒漠化治理、草原建设和人工影响天气等6大措施,遏制草原退化、沙化,改善生态环境,拯救“中华水塔”。
截至2008年底,玉树州已建成了11个移民社区,完成生态移民近2万人——占全州总人数的十四分之一。全州现有草场2.1亿亩,目前已禁牧3760万亩,鼠害防治、封山育林、治理黑土滩、治理沙化土地、退耕还林(草)等各项工程都有条不紊,成效显著。
三江源区的命运在每个地球人手中
“三江源生态治理需要当地政府和社会各界努力,但如果全球范围内的气候变暖得不到根本性的改善,三江源仍然会处于危险之中。”扎多认为,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的未来命运,已经超越了省界、国界,掌握在每一个地球人身上都有沉甸甸的责任。
“三江源保护区内的草原生态问题,已经给每一个人敲响了警钟。如果任其发展,人类必会自吞苦果。”昨天,我们在当地遇到了“绿色之友”一位资深成员。聊起哥本哈根大会,他欣喜地说:“现在已有越来越多的人和组织加入了环保行列,哥本哈根大会的召开,也会唤起更多人的环保意识。看到一个和谐的、充满生机的新的三江源是我的梦想,我会为之一直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