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中尔甲,著名藏族歌手,四川阿坝州人,1991年毕业于四川阿坝师专中文系,同年分配在金川县观音桥乡中学任教,1994年调至九寨沟民族艺术团担任首席歌手、团长等职,歌曲《神奇的九寨》作为九寨沟旅游文化产品传唱广泛。近年在九寨沟创建“容中尔甲演出中心”。

  神奇九寨大剧院和《藏谜》

  记者(以下简称记):《藏谜》的问世,不是你的心血来潮吧?

  容中尔甲(以下简称尔甲):做一部藏族歌舞大作品,我想了很多年。我从1994年开始在九寨沟舞台唱歌,对一个藏族歌手来说,通过藏歌宣扬民族文化影响力有限,而且从我这个职业来说,唱歌不仅靠天赋,还靠机遇,一个歌手遇到一首好歌的机遇。我在2000年参加央视青年歌手电视大赛,唱《神奇的九寨》得了业余组通俗唱法第二名,突然就红了,但一辈子遇得到几次?在歌手这个领域,想突破实在太难。

  记:做一个著名的藏族歌手,不是你的理想?

  尔甲:参加青歌赛是我人生第一个转折点。2000年以前我很想出名,2000年以后,出名了,就想发展。当时九寨沟容中尔甲艺术中心很红火,旺季每晚演出不断,我就想做一台名副其实的大型藏族歌舞,但不知道怎么做。中心的场地有限,音响、灯光也没办法讲究。2004年机会终于来了,九寨沟宾馆要拍卖,宾馆有一块足够大的空地,可以修剧院,我觉得这是好机会。当时这个宾馆面向社会公开拍卖,参与拍卖的人很多,最后剩下我和一个姓陈的山西煤老板两人在较量。我哪有人家财大气粗?麻起胆子举一次牌牌,还要算一下账,人家唰唰唰地举,压倒性地胜利。他拿了地之后,我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家了。

  记:还是有点不甘心?

  尔甲:没想到第二天陈老板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买这个宾馆想做什么?我说想用宾馆的空地修一个高档次的剧院。他说那块空地可以让我做。他的意思是他全权投资,剧院修好后我负责市场营销,策划节目。我一口拒绝了。

  记: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尔甲:我担心他只想快速收回投资,也担心我们的经营理念谈不拢。我告诉他,我们唯一合作的可能性就是,他把这块空地卖给我。他第一次没答应,过几天又打电话来,愿意原价转给我。他想把宾馆改造成五星级的,我的品牌和我做的剧院正好与之配套。他打这个算盘,我也顺水推舟,这块地就这样七拐八拐卖给我了。20亩地,40万元一亩,共800万,然后我就开始策划修神奇九寨大剧院。

  记:剧院是为《藏谜》量身打造的?

  尔甲:剧院设计之初还没有《藏谜》这个项目,去年杨丽萍决定做《藏谜》后,剧院就全部按照《藏谜》需要的舞台效果来做。最初预算是3000万,后来不停追加投资,现在到了5000万。

  记:5000万的剧院是什么概念?

  尔甲:剧院和北京保利剧院、上海大剧院一样,是中国一流的大剧院。剧院的外观风格都是我自己操刀,内部功能搭配我请来了清华大学的设计师,单设计就用了半年。舞台1400平方米,比3个篮球场还要大,舞台功能我想10年都不会过时。剧院土建已经完工,内装还要4、5个月,年底就能交付使用。

  《藏谜》演员全部是原生态

  记:《藏谜》的演员全部是藏族?

  尔甲:我们艺术团100多个藏族演员全部来自西藏、青海、甘肃、云南、四川的藏区。光是藏语方言就有6种,起初互相说话都听不懂,还有十几个根本不会汉语,杨丽萍排练他们听不懂,好在向阳花(《藏谜》主演、编舞)懂汉、藏语,就由她来翻译。我们在昆明排练一年多,演员都会说常用的汉语了,不过全是云南话。

  记:这些演员都是你从村子里招的?

  尔甲:我们当时分了3组招人,一组到西藏,一组到云南、四川,一组到青海、甘肃。在青海玉树州,我们找到劳动局,局领导汇报给了州长,州长说尔甲是我们藏族人的骄傲,发动全州来报名。那次来了600多人。我们就像超女、快男一样海选,最后选出了10多个演员。在西宁找了4个艺校的学生,他们学的民间舞,但一参加培训就不行,跳得太理智了,一个月后他们就主动辞职了。艺术团成立到现在,就走了这4个。团里还有4个流浪艺人,他们都说愿意跟尔甲闯一下。

  记:听说演员中还有藏族孤儿?

  尔甲:有5个。我们在玉树海选时,先选了40个到金堂试训,一个月后淘汰了20多个,我让人把车票买好,每人发了200元补助,送他们上车回家。车就要开了,我爱人插话问有没有孤儿?她说跳舞不行吧,将来可以在剧院当保安,或者去伙食团,回去无依无靠的。结果一问,有个小伙子站了出来,说他是孤儿,叫嘎玛。想不到培训一年下来,艺术团最会表演、最有激情、杨丽萍最喜欢的恰恰就是嘎玛,他是《藏谜》两支舞蹈的领舞。杨丽萍现在老怀疑我把跳得最好的人淘汰了。当时这些演员脸上两坨高原红,走路弯腰驼背的没精神,加上试训时没发挥好,真就有可能像嘎玛一样的好苗子被淘汰了,我咋说得清楚嘛。

  和杨丽萍合作的一年

  记:你是怎样说服杨丽萍来做《藏谜》的?

  尔甲:2005年底剧院设计好了,但是没导演没节目。我想来想去,还是杨丽萍最合适。2006年春节一过,我就把杨丽萍从昆明请到了成都,希望她来做藏族文化的歌舞,她很快就答应了。我晓得很多地方请过她,她都没有合作,《藏谜》真是水到渠成。

  记:《藏谜》全部是杨丽萍一手创作?

  尔甲:从剧本的策划、编舞、主创班子搭建,都是她的主意。她在做《云南映象》时走遍了藏区,很多想法、创意在这次做《藏谜》时全部派上了用场,每件服饰都完全依照她采风时拍的照片,照样子做出来,图饰、花纹、首饰全部原汁原味。

  记:你和杨丽萍合作一年多,对她的印象有没有变化?

  尔甲:当初找到她时,我佩服她的坚持,是对一个艺术家的尊重。合作一年多我们成了知心朋友。现在我对她尊重,是对她人格魅力的尊重。她是一个很单纯的艺术家,对艺术严谨到苛刻,对人却特别宽容。一进排练场相当严格,不准演员打手机,不准乱走路,下来后随便咋个耍都可以,没一点架子。我很多时间呆在成都,协调关系、融资,在云南的时间少。她不但要编舞,还要参与演员管理,服装道具设计,找衣服布料。哪个演员身体不好,不吃早饭,她还要监督吃早饭,心非常细,把我该操心的事情都想到了、做完了。

  记:你有点像甩手大掌柜?

  尔甲:举几个例子。艺术团最早在金堂排练,杨丽萍飞来飞去很不方便,去年8月我把大本营扎在了昆明。为了找到合适的房子和排练场地,她发动了助手、弟弟全昆明找,找了十多处,她一家家谈,帮我砍价。前期排练没音乐,她二话不说出钱买鼓,花了两万多元,还不准我给钱。我有朋友去云南看排练,她要求我们吃饭全部去她好朋友开的饭馆,不让我们付账,她月底去一次结清。今年春节她请全团演员吃饭,8桌人,她和演员一起唱歌喝酒,一起狂。助理怕影响她身体,坚持拉她回家,助理把她推进车里面,演员不干,把车子抬了起来。她在车上笑惨了。过后助理埋怨大家弄得车子一身都在响,杨丽萍哈哈一笑,说没关系,响了可以修嘛。

  记:找到杨丽萍,你太有福气了。

  尔甲:杨丽萍曾经给我说,“我有很多合作伙伴,如果这次我们合作不好,就是你有问题。”我请她,她不要我一分钱,我去找过她公司,她不允许,她说,我做《云南映象》,没修剧院那么大的压力也做成了,我咋可能要你的钱?我想我肯定要报答她。人和人之间能力大小,财富多少有区别,但最大的区别在于人格,杨丽萍的人格魅力是独一无二的。

  困难总有办法解决

  记:现在上百人的吃喝全由你开支,适应得了?

  尔甲:说实话,我现在参加商演,出场费是藏区歌手中最高的,剧院8万,广场10万。这些年下来,有车有房衣食无忧。我记得最开始拿到几大万的演出费时手都是抖的,还担心演出商给这么多,会不会亏哦。我的老家在阿坝金川最偏僻的一个村,村子在山上,现在还是机耕道,只通拖拉机。我对现在的生活状态特别满足。

  记:修剧院花的5000万从哪里来?

  尔甲:我哪有这么多钱!我自己的储蓄加上买地一共投入了1000多万,找亲朋好友借了1000多万,政府也很支持,银行愿意贷款给我,现在贷款到位了2000万。

  记:几千万的贷款,心里踏不踏实?

  尔甲:我从来没有失眠过,该吃饭该睡觉,正常得很。艺术团这一年没有任何演出,100多人我养了一年,演员基本工资最低650元,最高1200元照发。杨丽萍当初还不是为《云南映象》卖房子?困难总有办法解决,很正常。

  记:是什么力量驱使你有这么大的胆量?

  尔甲:做《藏谜》是我的梦想,做成功了,是尔甲为家乡争光,为民族做贡献了;失败了,大不了就回去挖虫草嘛。这些我想得很清楚。人一生做几件像样的事不容易,参加青歌赛算一件,《藏谜》是又一个转折点,人一辈子,拼搏的时间并不多。

  记:你计划怎样收回8000万投资?

  尔甲:《藏谜》的市场前景我一点都不担心,8月16——19日锦城艺术宫首演结束以后,我们就要开始第一轮全国巡演,去北京、上海10多个城市,演出档期现在排到了春节。今后旺季就在九寨沟驻场演出,淡季再全国巡演,走向世界也是迟早的事。预计五六年就能收回投资。

  记:你会不会就此转到幕后当老板了呢?

  尔甲:我还会在舞台上唱歌,新唱片今年底推出,我在《藏谜》里也有一个节目。但我单独参加商演的次数肯定要减少,《藏谜》就是我的商演。

  采访手记

  一生的荣幸

  我认识尔甲差不多10年了。从2000年参加央视青歌赛获奖之后,他明显忙了起来,上了春晚,出场费也见风长。我觉得,一个歌手做到他这个份上,应该知足了。

  尔甲发了专辑《高原红》之后,有两年突然就失去了他的消息,我以为他忙着天南海北商演挣钱。没想到,他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是在今看7月18日《藏谜》新闻发布会上。《藏谜》将于8月16日在锦城艺术宫首演,他是制作人、出品人。两年时间悄悄地弄了这么一个“莽”的,让我有一点眩晕。

  新闻发布会后的第三天下午,我在外双楠一家茶楼对尔甲做专访。茶楼就在他住的小区门外,这两年成了他的会客厅。我喝了一口茶就直奔主题,关于他的这两年、剧院和《藏谜》。

  我最感兴趣的是8000万投资(另3000万投资《藏谜》),一个天文数字,就算一年365天,一天一场商演,也要唱差不多3年。尔甲老老实实地算账,说,银行贷款有几千万。见我吓了一跳,他又说,万一还不起贷款,“大不了回去挖虫草”,然后慢悠悠摆了两件事。

  “《藏谜》最后一幕轮回,讲的是风雪交加的夜晚,朝圣的藏族老阿妈为了救小羊冻死了,小羊去舔她,围着她转,轻轻依偎在她身旁,它以为老阿妈睡着了。演老阿妈的向阳花排一次哭一次,经常哭得演不下去,我每次看到这里也受不了,一个大男人眼泪止不住地流。杨丽萍看到我哭就开玩笑说,你是不是缺钱,思想压力太大哦?我说,你看我好久愁眉苦脸过?真的是剧情让我太感动了。后来在这场戏之前,我就去想别的事情,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

  “我有两个朋友有天专门去昆明看排练,演出结束后,他们完全‘瓜起了’,憋了多久,跑去给杨丽萍深深鞠了一躬,献了一根哈达说,‘藏族人民感谢你!’当晚他们坐飞机回成都,走之前我叫他们提点意见,他们都没缓过神来,一直不说。下了飞机,他们给我发来一条短信:看了《藏谜》,是一生的荣幸。”

  尔甲为什么给我讲这两件事?因为他很清醒,“大不了回去挖虫草”这句话永远不会实现,他有这个自信。他说,《藏谜》远远超过了他的要求和想象,其歌、舞、乐会成为博大精深的藏文化经典的一部分,将来也许会有作品超越它,但它仍是精品。“我见证和促成了《藏谜》问世,这辈子很满足了。”

  那一刻,我突然想篡改一句歌词——“八月十六,快点来吧,我想快点看《藏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