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季文,男,汉族,1931年生于湖南湘潭。1951年入中央民族学院语文系首届藏语文专业学习,1953年毕业后首批留校从事教学科研工作,曾任副教授。1991年退休后,仍继续从事藏语文教学科研工作,至今已历50余年。

周季文五十余年研究藏语言的心得体会


要谈研究藏语的心得体会,必须结合学习藏语的问题来谈。因为不经过学习,谈不上研究;而且学习也离不开研究。
“藏语”的内涵非常丰富。从形式上说,有口语和书面语之分;从时间上说,有古代、近代与现代之分;从空间上说,有不同方言和土语之分。一般人学藏语,可以根据自己的目的,选择其中的一种。但是,要研究藏语,只可以选择某一种为切入点或重点,而不能停留在这一点上。
我学习藏语,是从口语的拉萨话开始,再学安多话,然后了解其他方言。我的口语学习,是1951年5月,在中央民族学院第一个藏语班学习拉萨口语开始的。

1952年夏天去四川康定实习,前后在校课堂学习的时间不到一年。当时,由于培养目标单一,就是短期内学会拉萨口语进藏工作。(后来由于形势发展迅速,西藏和平解放,才将目标有所扩大。)课程集中,每周除一次李有义教授讲介绍西藏情况的《今日西藏》以外,其余时间都是藏语课程。自习时间包括早晚自习在内,几乎都用在学习藏语上。教学方法是全新的:开始的两周由马学良教授讲语音学知识,教会由于道泉教授制定的一套用于拼写拉萨话的拉丁符号(包括为声韵调举例的少量单词)。从第三周起,才由于道泉教授开始讲授由他编写的拉丁符号的拉萨口语教材。教材由浅入深,从单词、短语、句子,到会话、短文和故事。当口语达到一定水平后,才教藏文字母和拼音。教拼音不用传统拼法,而是教“直拼”。即把拼音规则指出来,看着一个藏文音节就直接读出来。教完拼音,转入用藏文编写的教材继续学口语。
对在课堂学习口语这一阶段,我的体会是:学习目的明确,得到好的启蒙老师,适应好的科学的教学方法,加上自己的努力,就能学好藏语的语音和口语的基本语法和简单的对话,打好藏语学习基础的基础。
1952年年底,我被提前从实习中调回学校参加创办安多藏语班的工作。我的任务就是配合操安多话的藏族老师编写教材、上课和辅导。从1953年开始,我就在教学工作中学习安多口语,边学边教,“现炒现卖”。同我合作的藏族老师都是我的安多话老师。启蒙老师是宁武甲,后来是马久,最后是合作时间最长的龙智博。到1954年4月为止,算是我在学校里学习安多口语的阶段,我在教学工作中学会了安多话。
1954年4月至1955年5月,和52级安多藏语班同学一起在甘肃兰州西北民族学院和甘南夏河(拉卜楞)实习,在与藏族农牧民“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中提高了安多话的认识和听说能力。
1956年7月至1957年1月,去青海玉树、囊谦、杂多进行藏语方言调查,了解了一些康方言的情况。1957年2月至6月,去西藏浪卡子等地进行藏语方言调查,了解了后藏地区的的方言情况。语言调查,虽然属于已经工作的范围,但也是学习口语的机会,我在调查中也学到了少许拉萨、安多以外的方言土语。
1964年8月至1965年6月,和61级同学一起在西藏墨竹工卡和达孜实习并参加“三教运动”,也了解到了一些墨竹工卡土语的情况。1974年11月至1975年3月,在西藏拉萨“开门办学”,在工作和“三同”中提高了拉萨话的认识和听说能力,以上这些学习和实践活动,使我在藏语口语方面,能较好地掌握拉萨话和安多话两种方言,还对康方言有一定的认识。这就为我研究藏语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1998年7月22日在北京参加全国民族语文现代化规范会

在学习书面语方面,是1952年7月去四川康定实习时开始的。授课老师是贡嘎活佛。实习中途,1952年12月,我被调回北京编写52级安多藏语班的教材,协助藏族老师(先后有宁武甲、马久、龙智博、丹巴老师)上课。在这个班,边教边学,随堂听课,学了口语,也学了书面语。后来旁听了一些古藏文研究班和本科班的有关课程,学习了不少藏文名著。但书面语的提高,主要还是通过实践,通过翻译实践和编写翻译教材。70年代我曾经到民族出版社藏文室进修了一段时间,参加了《红旗》杂志的翻译。后来与人合译了《西安事变和周恩来同志》一书(1980年出版)。经过这些实践,主要提高了现代藏文的写作能力。从80年代到90年代,我还将一些藏族民歌、民间故事和当代藏族作家的短篇小说译成了汉文。经过这些实践,主要提高了现代藏文的阅读能力。整个70年代,我都在编写“汉译藏”的翻译教材。为了从翻译文本中总结翻译的规律和技巧,阅读了以藏文版《毛泽东选集》中的重要篇章为主的大量政论文的藏译文,更加提高了我的现代藏文的水平。80年代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在编写“藏译汉”的翻译教材。在这期间,我阅读过的藏文原文材料有20余种(字数不好统计);对照阅读过的汉译文有30余种(因一种原文有的有多种译文),约有200万字。这些材料大约有三分之一我都全文通读或精读过,其余只选读了其中一部分。1991年退休以后,还与人合作翻译了有关佛教的、文学的书,字数也有几十万。(其中部分即将出版,部分只作资料。)这种实践,使我的古代藏文也达到了一定的水平。这样,我的藏语知识比较全面,有利于对藏语进行平面的、历史的比较研究或综合研究。
谈到研究工作方面的心得,体会最深的就是教学与研究相结合。50多年来,除去劳动和短期调查之外,我一直搞教学。我所上的课,用的都是我自己编的教材。我上过的课涉及到学习语言时的听、说、读、写、译,我编过正式岀版的就有《藏文拼音教材(拉萨音)》、《藏语拉萨话语法》、《藏文阅读入门》(藏语书面语语法)、《藏汉互译教程》和油印的《安多藏语口语教材》、《拉萨藏语口语教材》、《汉译藏教材》、《藏译汉教材》、《藏文文法》等一系列教材。这些教材也就是我的研究成果。这种研究成果在教学实践中得到检验,不断充实提高。当然,教学与研究相结合,并不排斥研究与教学无直接关系但有学术价值的课题。我们的《敦煌吐蕃汉藏对音字汇》就是这样产生的。
其次,虚心求教,与人合作。上面谈到的研究成果之能站得住脚,主要得益于周围同志特别是藏族老师的帮助。由于有他们的指点,材料过硬,观点在切磋中得到校正。有的课题一人能力有限,不易完成。与人合作,集思广益,也能争取时间。我和傅同和合著的《藏汉互译教程》,和谢后芳合著的《敦煌吐蕃汉藏对音字汇》,以及和罗秉芬合写的论文《藏文翻译史上的重要文献——〈语合〉》,都是这样产生的。
最后,平时积累,持之以恒。平时遇到的材料,随时收集;遇到的问题经常在脑子里转转。到一定的时候,就能形成一个题目。围绕这个题目再收集材料,经过思索、整理和提高,就能写成一篇论文或一本专著。关键在于持之以恒,决不轻易放弃。我们的《敦煌吐蕃汉藏对音字汇》,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收集材料,到本世纪的06年出书,篇幅并不算大,时间跨度却长达20多年。最后得以成功,除了领导的支持,同志、朋友的鼓励因素之外,我们自己没有放弃,坚持到底,或许可供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