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基卓玛:你第一次来香格里拉是在什么时候?当时香格里拉给了你什么样的感受?
范稳:第一次到香格里拉是在1997年,当时的香格里拉县城正在建设之中,充满了一种生机,充满了一种希望。那次是和一批作家朋友来的,每走一个地方,都让我感动,心里生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或者应该是说敬畏。第一次到香格里拉时,我一个字都没写。很敬畏,不敢写。怕写不好,破坏了心里那美好的感动。


永基卓玛:那么,香格里拉什么时候在你的文字里出现?
范稳:那是1999年的时候,云南人民出版社组织了一次7位作家走西藏的大型文化活动,我走的是滇藏线,虽然那不是我的第一次进藏,但那次活动彻底改变了我的创作方向。我发现了教我如何写作的大课堂——丰富灿烂的民族文化和它悠久传奇的历史。自此以后,我便开始用一个作家的眼光来审视一些我们平常在都市的世俗生活中从未见识过或者很少思索过的命题:民族和它的历史、文化、宗教、信仰、自然以及它们与人的关系,与人性的关系,与人的命运的关系。我发现,对于一个作家来说,这是一座富矿。在那次进藏中,我慢慢地接触香格里拉,一点一滴,我的文字就和香格里拉在一起了。


永基卓玛:谈谈你的《水乳大地》、《悲悯大地》创作过程及一些想法?
范稳:为了这两部作品,我经常一人在藏区的村庄里一呆就是十天半月的,除了在火塘边倾听藏族民间故事、神话传说外,还感受到了许多乡村生活的种种细节。有一次,我被泥石流阻挡在峡谷里出不来,最后跟随一队马帮翻越了无数的还在流淌的泥石流堆,冒险逃了出来。2001年我独自一人到盐井的教堂生活了一段时间,我还随藏传佛教徒一同去神山朝圣。我认为这些东西是所有的书本都不能教给我们的,也是一个作家绝对凭空想象不出来的。“在现场”的感觉和“想象”现场是绝对不可以同日而语的。 一直以来,我坚持这样的文学立场:在大地上行走和学习,在书房里阅读和写作。过去我认为一个汉族作家是无法写民族地区的小说的。可是多次在藏区流连忘返以后,我发现,文化背景的东西是可以学习、感悟的。就像我在作品中借一个人物的话说的那样:“你得学会用藏族人的眼光”看眼前的雪山、森林、草原、湖泊和天空中的神灵。我们国家有丰富的藏学研究成果可以运用,有那样多优秀的藏族作家写出的作品可以借鉴,一个汉族人完全可以写出很地道的藏地小说。这不仅仅是在接受一种挑战,也是在学习一个民族的历史与文化。在我心里,我希望它们是有理想倾向的书,能代表藏东及滇西北一带多民族混杂地区某种人文精神的书,能让读者觉得好看的书,并代表了我的文学追求的书。


永基卓玛:香格里拉如今发展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好,能谈谈你每次到香格里拉的不同感受吗?
范稳:因为这几年忙于创作,我到香格里拉少一点。但每次来的感觉都不一样,香格里拉发展非常快,超过我的意料。


永基卓玛:在你的小说中,主人公最终找到了心灵的彻底平静。你在香格里拉,找到这种平静了吗?
范稳:是的,我接触过的香格里拉人都很厚道、淳朴、善良,他们身上有很多让我可以学习的地方。最重要的,我在每一个人身上学到了慈悲。我爱这里,爱这里的每一个人,这里也是我心灵的家园。


永基卓玛:藏文化一直是文化界关注的热点,请你谈谈藏族题材的文学怎样把握才能走向世界,或者说更容易被人们接受,你能否给香格里拉的本土作者一些建议?
范稳:我们的作品能不能走向世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抒写自己民族的历史,要还原一种原生态的民族文化。文化界虽然关注藏文化,但是他们对藏文化价值的某些理解未必是正确的,我的作品所理解的和他们所理解的不是一回事,但这就是我心目中的香格里拉,每个人心中都可能有一个。重要的是,表达出自己心里的香格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