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的拉萨
从贡嘎机场到拉萨的路上
一个被你丢失经年的木碗
滚到深蓝色的海面
一个接一个的波浪
推向前方,一艘满载慰籍的邮轮
逆向而来的风,一次又一次
冲洗着我镀金的身份
平坦而舒适的高速公路
引我沉向海底的深沟
在我之上的天空
红灯笼和蛇形路灯之间
布达拉宫的倒影
漂浮在海面,轻轻摇摆
它前面的石碑,也是
我穿过庞大的鱼群
云一般的海藻
一直在降落,于我周围
沸沸扬扬的云母
始终在强调一个游子
归乡的缄默和低调
穿过柳梧隧道,我看见了这样一片海
如此汪洋的海啊
你已把22年后的我深埋
在山之南
树林之间的麦茬
把雅砻河谷又一年的金秋
张贴在河床不远处
桑耶寺,泽当,雍布拉康……
一串辉煌的宝珠
在这个流行珠子的年代
该由谁一一念数?
搭在阳光和风
手指间的时间已经过期了
很多历史性的影子
已成为固若金汤的记忆
山南,是不是因为
发祥了太多的文明
很多草被大地挤出地表
使沙砾反败为胜
接天的雅拉香布山啊
我敬重的神
在遥远的敦煌古书中
我念诵过先祖赋予你的赞美诗
今天你骑着你的白牦牛
我也乘着一辆白车
高呼神的胜利!
将一罐百威洒向高空
路过隆子
地表仿佛遭受了洗劫
那些荒凉的山,赤裸的岩石
都可以证明这一切
山脚下的民宅,像马鞍
从马队刚刚卸下
远处的雪山上,冰川的爪
死死抓着坚硬的岩石
它可是岩石的仅存的肉体
不知名的城堡遗址
在谷底平坦的戈壁上
不再象征曾经的风吹草动
那些金子塔形的岩山
一定有埃及的影子
每一块石头,都是符号
等边三角形的魔咒
纵使锋利的塔尖,直指太阳
抵达错那
抵达错那的信号
由一面浪女的鼻尖发出
拿日雍措,在不远处
为一群不速之客,突降飞雪
让目光躲闪不及
走向荒凉的土地
没有因你而悔过自新
从天而降的泪水
从来没有让大地捶胸顿足
我走出车舱,躬身对焦
相机屏总是提示磁卡已满
但我的心却空无一物
那些故意与大地同色的羊
已变成了石头
勒布沟
这是一条被大地隐藏的山谷
进入波拉山口
谷底吐来浓浓的哈气
在我们的玻璃上糊了一层白浆
盘旋在半空的路
从山顶垂降谷底
——似曾在梦中坠崖
惊醒于触底的地方
三三两两村寨,错落在
谷底有限的草坪上
半山的树枝渗出白云
树根溢出水,潺潺的娘姆江
传出流向菩提伽耶的声音
麻玛乡的夜空
一朵深蓝色莲花盛开着
月亮,一只透明的耳朵
窃听一群心怀不轨的浪荡子
谈论麻玛乡的美少女
谈论背着金刚的女人
和她身后高声歌唱的男人
在森木扎的眼皮底下
在野狼谷的幽深处
让排列整齐的歪脖子酒
一一出列,逐个按倒在地
今夜,学会了尖叫的女人
一定会变成雁,会唱情歌的男人
一定会长出飞翔的翅膀
树林,不仅腾开了青稞地
还腾开了一面湖水
让荣湖,是一匹骏马
把所有的度母驮到山顶
让风拉开仙境的帷幕
由高处的雪山,和底处的翠林
半山腰的云朵作伴
让荣湖,最终躺在了这里
化作供神的一碗净水
我们带着诗歌,心怀远方
用朗诵供养万物之灵
可在让荣湖畔,我必须把持喜悦
因为一个人的声音
牵连着万千山峦的呼吸
仓央嘉措
你的伟大之处,在于
容许我等凡夫俗子
借各自的喜好,来赏悦你
身、语、意不同的化身
以情圣的艺术形象
滋润大片荒芜的江山
以叛逆者的造型
冲撞佛法的清净之门
但在我心里,世世代代
你一直是佛,不会变
尤其在勒巴沟,在门隅
这片上苍特意留给雪域的
一块南亚次大陆上
如果没有雾,我从波拉山口
一眼能望到达旺寺的金顶
行一次合十礼
心底定将万鸟齐飞
且无声无息。尊者啊
是漂泊,注定你的卓尔不群
是前世的造诣
让你丰收行吟的才华
囿在麻玛行宫的那段岁月
请允许我如此遐想——
满山的仙桃、草莓,一定有人陪你采
姑娘白色的邦垫上
一定会洇染花枝多彩的颜色
勒布沟窄窄的天空
一定有仙鹤,缓缓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