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诗献给西藏和我的先父。
——题记
1、布达拉宫
纵使有再多的喧闹
这座宫殿仍是空的
纵使有再多的门道
最后，能够打开的
只有一扇窄小的窗
松赞干布，伟大的王
高居红宫中央
十二年后，再次朝拜
才逐渐明白——
若要轻松地拾级而上
就要放下，沉重的行囊
2、大昭寺
那么多拥挤的老屋中
惟有冲赛康是紧闭的
那么多虚幻的面孔中
惟有转经者是真实的
一场大雨刚刚停歇
阳光毫无遮拦地洒落
崭新的帕廓，摘下面罩
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六月十五，殊胜的日子
五体投地的那一刻
慈悲，就涌上心头
3、哲蚌寺
高处的石崖上
绘着登天的梯子
隐蔽的修行洞里
供奉着自生的佛像
郊外的寺院是安谧的
窄窄的经堂巷道里
指点迷途的人
面带微笑
4、色拉寺
接踵而至的信徒
都想拥有一个
涂上油墨的鼻尖
马头明王佛殿
躬身顶礼的时候
执勤的僧人
调皮地抓挠我的腋下
——突然想起
排队等候的时候
站在我身后的
是来自贡嘎的教师
5、罗布林卡
那么多的花开在午后
那么多的人拥在厅堂
一些房间已经有了霉味儿
年幼的儿子反复在问：
“颇章里的那只老虎标本
为什么找不见它的眼睛？”
我的孩子，之所以阻拦
去你最喜欢的动物园
是因为这里，已经
看不到珍禽异兽
6、纳木措
冒雨而来，早已做好了
心凉如水的准备——
亲爱的家人，你不必责怪
我少带了御寒的衣物
喧嚣的圣湖边，温顺的白牦牛
呆立水中，一声不吭
岩洞下的扎西岛寺里
找到能够打开经堂的老人
给受难的九寨，点亮
三盏祈福的明灯
我还是再次拒绝了
兜售经幡的那个族人
7、扎叶巴寺
伟大法王松赞干布曾在这里修行
文成公主送来的牛奶撒在了地上
莲花生大师留下手印足印的佛堂
云中禅寺扎叶巴是修行的好道场
——从遥远的卓尼慕名而来
高耸的卓玛山啊，我知道自己
此生的俗念太重
下山的途中，顺手接过
负重着肩头的建材
他点头致谢时
散去的雾，又漫了过来
8、甘丹寺
第二佛陀宗喀巴，始终
戴着那顶尖尖的桃型黄帽
就是为了警示，所有的追随者
都要把持戒和善律
作为一生修持的要意
六百年后，来到您的脚下
我却在反复给人强调：
“我们来自遥远的卓尼——
那里诞生过七任甘丹法台！”
一场秋雨突然停歇
昨夜梦魇，挥之不去的
贪欲、嗔念、执着和恐惧
又该如何，慢慢调服？
9、桑耶寺
当人类失去想象的时候
整个世界，就会变得模糊不清
公元八世纪，在莲花生大师的掌心
崇敬佛法的赞普赤松德赞
就看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未来
左边的青稞垂着丰硕的脑袋
右边地里的麦子也快熟了
——金色的雅砻河谷
从第一块农田开始
就荡漾着，丰收的讯息
壁画一样璀璨的文明里
我们必经的这条路旁
就是澎湃的雅鲁藏布
10、雍布拉康
对每一颗骄傲的头颅而言
最尊贵的礼遇，无非
就是顶礼膜拜——
聂赤赞普，就这样
被十二位追随者，以颈为座
抬进王朝的辉煌
所有的起源，本来都有
一个非常优美的故事
当我们学会，熟稔地耕作
也就慢慢消减着
与生俱来的那些神性
在泽当，久远的传说里
又有谁能够懂得
放下修行的猕猴和岩罗剎
繁衍黑头藏人的深刻启迪？
11、昌珠寺
以鹞鹰和蛟龙命名的古寺
是文成修行的佛堂
三万枚珍珠和宝石
串成菩萨休憩的模样
——一片薄薄的月亮
就挂在高高的经幡上
离开琼结的时候
藏王墓旁的石狮
威猛如昔。车过山口
云端里，一只斑斓猛虎
栩栩如生
其实，在西藏
最精彩的言说
就是沉默不语
12、敏珠林寺
纵使有再多的兵燹
也无法中断，精准的藏历
在这里年复一年地面世
敏珠林，背靠的神山
有自生佛塔隐现
简约流畅的壁画，足以
把我们带到千百年前
用柱子衡量建筑面积的藏地
无法用一串数字
完成对佛堂的礼赞
下山的时候，阿旺啦
您焚起的那根药香
沁人心脾
13、羊卓雍措
无人能全睹您的芳容
上面牧场的雍措姑娘
珊瑚枝一样，生在雪域
预示着菩萨转世的方向
谁又能，真正怜惜
这一汪极地的晶莹？
——尚记得，五年前
被迫叫停的水上开发项目
是雪域之子献给您的
最虔诚的祝福与守护！
躬身捡起的石头上
一尊绿度母
若隐若现
14、白居寺
六百年后，三个教派依旧
如此和谐地并存于同一殿堂
一百年前，入侵者的弹孔
又能，继续洞穿
谁的贪婪？
初秋的江孜，四野的庄稼尚未成熟
一群鸽子轻盈地掠过宗山的天空
——在一百零八道门里进进出出
来自英国的客人，努力辨识着
壁画上的六道轮回
十万佛塔，可证菩提
谁又能，在凡俗人世
轻易获得解脱？
15、札什伦布寺
土地肥美的庄园
四野的青稞就要熟了
念楚河谷平原，托出
一个金色的后藏
熠熠生辉的佛殿里
拜谒庄严的肉身金塔
尊贵的班禅喇嘛啊
三十多年前，在安多舟曲
您曾给我襁褓中的爱人
摩顶赐福
雅鲁藏布河畔祥云翻滚
当我踏上返程的时候
耳畔依旧回响着
熟悉的旋律——
《怀念班禅大师》
2017年8月7日至14日于圣地拉萨
刚杰•索木东，藏族，又名来鑫华，甘肃卓尼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理事、副秘书长，藏人文化网文学频道主编。有诗歌、散文、评论、小说散见各类报刊，收入各种选本，译成多种文字。著有诗集《故乡是甘南》。现供职于西北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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