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有人在敲打着秋天》

 

抬头的一瞬

所有关于秋天的想象

都显得单薄——

金色的叶片

在窗口晃了晃

初冬的日子

就有点冗长

 

忘记分缸的五条鱼苗

不见了踪影

——那是动物的天性

酝酿过的几个句子

跳过忙碌的午后

——这是诗歌的悲哀

 

傍晚,路过的街口

几个人猛烈敲打着树枝

猛然发现,秋天

已经彻底远去

 

《呓语》

 

点燃一支檀香

我还是看不到

自己的前身

 

坐透一个黑夜

我依旧无法洞悉

自己的来世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

行走在人间

从来不敢奢望

能够完善自己

 

 

 

《打铁,或者一个久远的印象》

 

要想炉火烧旺

那炭,必须来自南山

必须来自,冬晨

采伐的青冈

 

要想风箱胀满

那劲,必须来自黑夜

必须来自,雄性

愤懑的胸膛

 

把生硬的铁块,烧软

把峥嵘的棱角,锻平

如此反复,捶打过的骨头

淬火,就能坚硬如钢

 

铁骨柔肠,可成利刃

平常一点,也可以打成

弯弯的月亮

四野庄稼,颗粒归仓

 

最不济的那块儿

还能打就,四棱的狗棒

缠绕腰际,足以撑起

十五岁的荣光

 

之后经年,打铁的人

突然老了,晨曦里

迸溅的火星,就成了

遥远的念想

 

那一条皮绳,还是没有

系住,青草茂盛的牧场

马蹄声远,马蹄上的铁

跌落路口,毫无声响

 

三十年后,再次路过

街坊,那间打铁的屋子

富丽堂皇,迎面而立

一个妖冶的姑娘

 

 

《回忆一个聊天的场景》

     

天还没有亮,我们

已经聊了,那么多的

往事,窗外的车流

始终没有停歇

 

那碗酒,就这么放着

逐渐散淡了,味道

——偶尔,我们的影子

会映到里面

一如寡淡的生活

 

都没有醉!我们

已经不喜欢

喝得太醉了

——温暖的灯

就慢慢凉了下去

 

明天,该加一件衣衫吧

其实,秋天还不算太深

可是,已经能听到

牙关,打颤的声音了

 

舍不得睡。那么

就这么坐着吧

就这么,守着

一盏白惨惨的灯

就像,守着

曾经的亲人

 

这个时候,就会发现

我们,其实是多么沉默的

两个人啊,即便

曾经说过

那么多的废话

 

就像两颗带伤的苹果

彼此,沉默了那么久

彼此,足以看透

腐烂的岁月

 

哦!今夜忘记了

路过那个街口

那个,可爱的守夜人

他离去了吗?

 

哦!今夜记起来

聊天的这个夜晚

那个,温软的等待者

她睡熟了吗?

 

其实,比邻而居

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呢?

——此刻,能想起来的

惟有,那个夜晚

所有的细节

 

那么,我能说

时光如此漫长吗?

那么,我敢说

我们已经习惯了

不再孤独吗?

 

夜,慢慢地深了

关掉所有的灯

却关不掉,窗外

逐渐透亮的晨曦

 

还有必要

满地寻找

昨夜的影子吗?

 

 

 

《袖起来的双手,一言不发》

 

第八颗星闪了闪

秋风,就及时地

敲响了窗户——

重阳,并不是一个

思乡的日子

从后半夜开始

突然,就看到了

慢慢老去

 

很多年了,就喜欢

一直这么看着

就喜欢,一直这么

远远地看着

从冬天到夏天

一言不发

 

很早就明白

离去,只是一个

多么简单的抉择

该回去的时候

才知道,太阳

早已西斜

 

“有谁知道,一个藏人

真正的乡愁呢?”

——掩卷而泣的长者

点亮,一盏酥油灯

他满头的银发里

我望不到,喜马拉雅

山顶的雪

 

一直以来,幼稚地认为

怀揣远方,就可以

衣锦还乡,昨夜的梦里

还是遇到了,多年以前

埋在村口的那些亲人

——蹲在向阳的崖下

他们袖起来的双手

一言不发

 

 

《我的季节从秋天开始》

 

相对人心的冷漠

我并不惧怕

逐渐凉去的天气

——来自高原的末端

我始终认为,季节

应该从秋天开始

 

那么多的脑袋

又凑在了一起

突然想起,某个午后

在天水麦积山

看到的那个沙弥

——站在一旁

微笑不语

 

 

《穿越这个潮湿的暗夜》

 

屠戮,再一次传来!

就听到半声惊呼

和那只童鞋

一起跌落街心

 

可是,孩子

谁有权利

终止你的奔跑呢?!

谁又有权利

让这个温暖的初冬

冰冷如斯?!

 

血腥弥漫的夜里

早已看不到

美丽夕阳的色彩了

丑陋滋生的人世间

还得继续忍受

令人发指的恶行

 

真的无意指责你的愤怒

我苍白的骨结也在发抖

——我知道,更多的暴劣

必将以正义之名

悄然复活于我们的内心

 

那么,妈妈——

你时常念叨的无常和悲悯呢?

那么,妈妈——

无路可逃的我们

又该如何穿越

这个潮湿的暗夜?

 

 

《听到的喧嚣就来自心底》

 

黎明悄然而至

久违了的那场大雪

尚在远方——

我遥远的雪域青藏

转身回望时

还是,能够看到

雪线以上

神鹰的双翅

 

一碗薄粥

把日子慢慢煨热

一本摊开的书里

万物,将养生息

一个守夜的人

正在黯然离去——

我们所能听到的

喧嚣,不是来自窗外

而是来自心底

 

 

《一个人的时间如此安详》

 

听雨的日子,心是晴朗的

听风的时间,心是静止的

听夜的人,心是敞亮的

——当我听到,一场大雪

落下的时候,心中

却无法保持

绵长的暖意

 

那么多年过去了

我早已经不擅长于抒情

不擅长于,让文字

安睡于自天而降的灵性

——在整理旧物的时候

你就会发现

一个人的时间

居然能够如此安详

 

 

《路过的桥,是一把竖琴》

 

路边的这棵树

秋叶,已经落尽了

路过的这座桥

把粗壮的手臂

伸向大空,却抓不住

满天的喧嚣

 

时光如此平静

随处可见黄钟大吕

——季节已经很深了

可我们早已忘记了

弦断,忘记了知音

甚至忘记了

生命之中

应该有一把

竖着的琴

 

 

《无题》

 

当落雪的消息

从远处传来

仍旧,会想起

我的青藏雪域

 

——过去的二十年

一直这样书写着

故乡的诗句

 

而今,我步入中年

慢慢消淡了,乡愁

抒情,和遥远的故事

 

这个时候,就会

听到一个声音

来自心底——

放下吧!

秋,已经深了

 

那条干枯的河道

突然,波涛汹涌

 

《呓语》

 

点燃一支檀香

我还是看不到

自己的前身

 

坐透一个黑夜

我依旧无法洞悉

自己的来世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

行走在人间

从来不敢奢望

能够完善自己

 

 

【作者简介】

    刚杰•索木东,又名来鑫华,藏族,安多卓尼人。70后诗人。藏人文化网文学频道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理事、副秘书长。现供职于西北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