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记忆
一个城市的长江路
与长江，了无关系
它的三角花园，和花园
也不是一伙的
这样的地方
轻易被重新摇号
被重新洗牌
许多建筑物
推一推，搡一搡
就轻易成为瓦砾时
唯有一栋
没有背叛这座城市
它让挖掘机，拆除机
吃尽了苦头
我在上班或者下班路上
暗自为它叫好
我不知道这
算不算幸灾乐祸
也不知道自己
在整个去年
怎么会站在废墟的一边
即将消失的一边
我想我，大概是
把它当作了一个人
还够格在这座城市
生活好多年
尤其是它很健壮
如一头中年野牛，足以让
一次八级地震
脚底下轻轻走过
2014.1.6于青唐
没有你和我
那个城市是你和我
身体的一部分
变成灰烬的臂膀，或者脚
在火海里，不是干木
是舞蹈的木雕，卷云
歌唱的中柱年轮
一种信念，一种信仰
我曾给你写过诗
所有的字美丽无比
今天我给你写诗
不知道这痛的理由
解释给那个方向
因为灾难里，没有你
就不会有我
2014.1.12于青唐
一朵梅花
到梅花村，才知道它
原来叫梅陇。这是藏语
向汉语，摇身一变的
一次捷径
首先是狗沉稳的叫声
向我们照应。其次是月亮和星星
睁大眼睛让我们看。最后
是一台火炉，红红的
给我热酒，让我们一伙
在酒香里，飘来飘去
这样的小山村
天空可以忽略不计
但大地，尤其是大山
一定是把它当作了一朵花
今晚，我就睡在
其中的一叶花瓣里
看着窗外绿色的夜空
土炕上的呼噜
比城市的喧嚣
清净，而又厚重
转而想起在路上
十二盘坡，是天空
不小心丢下的一根毛线
怪就怪大地
没有将它拉直
把这样一朵花
搁在遥远的
左邻右舍
注：梅花村，位于门源县仙米乡
2014.1.14于梅花村
太阳是黑暗的方向
我们走向哪儿，密林之后还有乌云
乌云之后是酸酸的沙棘林，都不是方向
那些电线杆傻傻地站在雪地里
村舍的皮肤很滑稽，也很另类
路边的废墟嘛，还在流浪，流浪
远处的麦田一个劲地延向山坡
我们想起种子的方向，是果实
温暖是冬天的方向，我们走向哪里
冰冷的铁就会走向那里，冬季里
谁会在意水往高处流，冰在高处
成为干净的水源，让我们叫妈妈
石头被处于绞刑！我们还在黑夜的怪圈
在歧途训练有素，一排排飞逝的树
手指天空给我们，转瞬即逝
因为我们盛行遗忘，从不看远处
太阳是黑暗的方向，黎明也是
2014.1.16于青唐
你看看，石头
请别责怪石头
它是无辜的
它一直缄默而低调
俯首称臣
它一直安守本分
像世袭的伯爵
一派绅士
它是从土壤
生成山的根基
长成坚不可摧的树
阻挡黑色的风
还阻挡，过了头的阳光
依偎着大山
怎能忘却了石头
你看看，石头
早在千年前
已摆正自己的位置
在适宜的地方
以适当的姿势
沉睡，或者打坐
或者翘首等待
它们，互不侵犯
从不惹事生非
谁嫁祸于它
制造了“拦路石”这样
的台词，是谁
请别责怪石头
它聪慧，又不怕牺牲
一直具有粉身碎骨
的大无畏精神
从它无形的血管
感知它的心肠
你看看，我们一直
任意摆布，拐卖它的身子
和土地
可它从来没有
吭过一声
2014.1.24于青唐
认准这个夜晚
这样的夜晚
钢琴会变成一泓清水
女儿在隔壁
就那么轻轻一拨
宁静的湖泊
涟漪，向四周漫开
神来的音符
沿着波纹
实实在在地
把故乡的六月
湛蓝的天空
没有污点的雪山
都挽在里面
这样的夜晚
我会成为一个顽固派
总认为琴声
从本质上
也是一些颗粒物
比夸克微小
五色无味
源自浩瀚的宇宙
干干净净地
落向你
让你一时间
离开
粗燥的白天
粗鲁的城市
2014.1.25
盗
她从迎面走来
神速地
完全穿过我的身躯
后来我发现
自己的那颗心
不在了
2014.1.26
爱
——致J W
一个人的爱
没有过多的语言。
他说她若在世
一定会有一床被子
在他夜半醒酒的身上
一个人久病
终于起身，离开形体
离开了一系列人和事
和一些重复
或者没来得及
重复的问候语
走之前，她只想给他
买下一辆车，作伴。
没有过多的语言
走了的人很安静
他也很安静
眼泪很少
但足够蘸一次笔
写一个字
2014.1.27于青唐
奸
当城市的天空
滑向农村的时候
有那么一些人
从农民的身体里
买了一块地
然后回到城里
喝普洱，洗桑拿
等待远处的地价
节节高升
2014.1.28
家的理由
一个人的一辈子
称得上的那个家
不是一个小区一栋楼
一个单元一层居室
垒成的积木。也不是
一个卧室，一个客厅
一个餐厅，一个厨房
游戏的拼图。而是
一群溪水一群山
一匹马的草原
一头牛的田野，也是
一个清晨的鸟鸣
一个傍晚的犬吠
一个木屋或一顶帐篷
一个庭园一群家畜
写生的油画
2013.1.30于老家
马年
深夜走来一匹马
一匹白马，展开双翼
在寂静的半空飞奔
四蹄无声
鬃毛像飘动的山峦
飞绕沉睡的山村
如此寂静！如此寂静
的驰骋，是一种豪礼
让我想起白天抛撒的风马
飞向高空的那些
一定与神在一起
不远处落地的
与今夜，与我在一起
我也想到古人
把年，分封给马
或者牛等一群动物
授予它们权利
一年一任
统领不同的人们
过年,是动物之间
的一种换届
卸任与上任的仪式
不会打搅山谷里草丛里
没有分封的虫子们
的睡眠，你听：
孩子们高呼
洛萨桑！洛萨桑！
年，就高兴在那儿
我有一些亲人
也属于马这种动物
今夜，马以古老的速度
携虎狮鹏龙，驮一堆珍宝
飞奔而来
就像吹动了的一团风
一团吉祥的风
它是神圣的
无论它在天上
还是在地下
注：风马藏语称隆达，是一种用来抛撒的方块纸片，其中央印有宝马，四角印有虎狮鹏龙，象征平安、吉祥、幸福。
2014.1.31于老家
没有你和我
那个城市是你和我
身体的一部分
变成灰烬的臂膀，或者脚
在火海里，不是干木
是舞蹈的木雕，卷云
歌唱的中柱年轮
一种信念，一种信仰
我曾给你写过诗
所有的字美丽无比
今天我给你写诗
不知道这痛的理由
解释给那个方向
因为灾难里，没有你
就不会有我
2014.1.12于青唐
两个晚安
一个晚安，给元宵节
今天若是在老家
我一身氆氇，一定在
村背的山顶
一同乡亲们群呼：神胜了！
那古老高亢的吼声
也属于我
但眼下，我在这里
一个叫做青唐的城里
消磨酒后的抑郁
空荡荡，空荡荡地
翻开一片日历
观想自己
跨过一座山
趟过了一条河
另一个晚安，给情人节
我在屋里，屋外寒风彻骨
你已让我在上世纪
一个秋天的早晨
爱上一个人
烦请你别再管我
我的心，时至今日
还没有浑浊过
还能冲走岁月的尘埃
和一些多余的情
因为那时候
那些玫瑰花
不是扎在手里
而养在心田
2014.2.14于青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