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才让,藏族,1972年生,甘肃甘南人。已在《民族文学》、《诗刊》、《星星》、《散文诗》、《散文诗世界》、《中国诗人》、《西藏文学》、《飞天》、《西部》、《青海湖》等国内报刊杂志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近四十万字。曾获甘肃省敦煌文艺奖、甘肃省少数民族文学奖、《飞天》十年文学奖、《西藏文学》年度作品奖。甘肃作协会员。
想起我生命中的微光
夜深了,我心中那盏温暖的灯塔,在高山之巅,不断产生着光亮。
想起我生命中的那些微光,照过童年的草莓、少年的风车,和几个夜归的农民。我早已习惯于在外奔波,咬着大拇指,偶尔留下思乡的眼泪。
我的思乡,源于对母亲的追怀。
我猜想母亲的下一次出生,会人身而豹面,圆睁着一双温情的黄色眼睛,生着双翅,在她生息并劳作过的土地上,低低地飞翔。
她飞过草原,飞过山岗,飞过雪山,飞过峡谷,瞥见儿子扎西才让,被河边濯足的少女,迷失了心窍。
可我就是不敢说出,因为母亲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对于苟活于尘世中的她的儿女们来说,秘密日益重要起来。
2008.6
那些冰被春风一一搬走
那些冰被春风一一搬走,消失在水里面。
那些被放飞的风筝却无法融入蓝天,也不能变成白云;更不能化成雪,使遥远的西倾山,像个老活佛,银首银须地站在天边。
我在办公室里喝茶,茶叶梗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像屈子和老舍留在世上的幽怨。
我在这张办公桌前默默地呆了十二年,目睹窗棂的颜色越来越浅。
我觉得我就是那股吹乱了杨树叶子的风,失去了母亲,跑丢了根,找不到爱过恨过的另一半。
但我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与那些灰雀、蚂蚁和立在草尖上的蚋虫一样,活在蓝天白云下的我的故乡。
2008.6
真实的虚无
我梦见我拥着一个袒着浑圆乳房的女人,想找个地方睡觉,但房子里到处都有人,山野里,积雪刚刚融化,一片湿漉漉的景象。
她的眼睛也湿漉漉的,使我觉得不安。
又梦见自己喝了点酒,在大街上走着。晚霞一个劲地燃烧,人们飞起来,笨拙地挥动着胳膊,过了一会,都变成红红的气球漂浮在天空里,不会 突然爆炸,也不会被风吹走。
还梦见多年前的恋人牵着我的手,却始终拉不动我。她还是那样年轻,那样美丽,在达宗湖畔解开她的衣襟。她像水妖那样在湖里唱歌:
“爱过的人已走了,
恨过的人已老了,
陪过的人已死了,
剩下我,多么苦。”
还未唱完,突然没入水中,变成草鱼不见了。
我惊醒过来,面对着更为真实的虚无。
2010.7
丢失的东西慢慢回来
经过春天、夏天、秋天之后,杨家庄附近的土地就变得迟钝了。它们毫无生机地横陈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显得笨拙,沉重,死气沉沉的。
我看清了看到了它们的处境,心中有种隐隐的不安。
这时候,我喜欢带着自制的土枪出去一阵。在丛林,在高山,在雪野,在河洲,感觉自己就是土地的守护神。
我最后总会带些野兔和鸟蛋回到家里,但总觉得自己的什么东西被留在了山野,肉体变得更轻,灵魂变得更弱,希望被人保护,被人爱抚。
因此,我时常对墙壁、门窗和身下的狗皮褥子说着话,自言自语。这样,丢失的东西就慢慢回来了,附着在墙壁上,门窗上,和身下的狗皮褥子上。一夜之间,又不知不觉地回到我的身上。
但我说出的话语,无法飘散,无法消失,它们静伏在我的周围,等待着被我收回。
2012.2
把水里的月亮捞起来
在山下的一泓清泉里,我和妹子把水里的月亮捞起来,用水桶挑回去。
我已经四十岁了,妹子三十岁了,但我们还像两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喜欢在月亮下挑水,喜欢把泉水一瓢一瓢舀进桶里的那种感觉。似乎只有这样,流逝的时光才会一点一点地回来。
一路上,春天的夜晚里,到处是野花淡淡的清香,万物骚动不安。我们身披薄薄的白光,像披着一件纱衣。
我们把水倒进缸里,月亮就消失了,我们都怀疑它已经化成了水,在水里游弋。
我们站在院子里,那遥远时代的月亮又出现了,像热气球那样悬浮在山顶,我们只要骑上它就能够远离尘世。
这时候,杜鹃会叫起来,高一声低一声, 深一声浅一声,仿佛在召唤走失的魂魄,又仿佛在唤醒记忆的种子。
2012.2
那些冰被春风一一搬走
那些冰被春风一一搬走,消失在水里面。
那些被放飞的风筝却无法融入蓝天,也不能变成白云;更不能化成雪,使遥远的西倾山,像个老活佛,银首银须地站在天边。
我在办公室里喝茶,茶叶梗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像屈子和老舍留在世上的幽怨。
我在这张办公桌前默默地呆了十二年,目睹窗棂的颜色越来越浅。
我觉得我就是那股吹乱了杨树叶子的风,失去了母亲,跑丢了根,找不到爱过恨过的另一半。
但我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与那些灰雀、蚂蚁和立在草尖上的蚋虫一样,活在蓝天白云下的我的故乡。
2008.6
把水里的月亮捞起来
在山下的一泓清泉里,我和妹子把水里的月亮捞起来,用水桶挑回去。
我已经四十岁了,妹子三十岁了,但我们还像两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喜欢在月亮下挑水,喜欢把泉水一瓢一瓢舀进桶里的那种感觉。似乎只有这样,流逝的时光才会一点一点地回来。
一路上,春天的夜晚里,到处是野花淡淡的清香,万物骚动不安。我们身披薄薄的白光,像披着一件纱衣。
我们把水倒进缸里,月亮就消失了,我们都怀疑它已经化成了水,在水里游弋。
我们站在院子里,那遥远时代的月亮又出现了,像热气球那样悬浮在山顶,我们只要骑上它就能够远离尘世。
这时候,杜鹃会叫起来,高一声低一声, 深一声浅一声,仿佛在召唤走失的魂魄,又仿佛在唤醒记忆的种子。
2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