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甘南行吟

这是千年的马帮驮来的风景。

在甘南草原,我常常聆听到

鹰族和羚群把黄河首曲的神韵踩动。可爱的甘南,在青藏的腹地,迎着雪域的钟声和阳光下的经幡把生命的琴弦拨响。


1994:玛曲纪事

从七月黄河首曲的传说中苏醒过来,远处古刹的钟声洪亮而悠扬,回旋而鸣动。

草原三月的积雪早已在牧人极富诱惑的口哨中化为夏日清凉的雨丝,面对摇曳的经幡和远山上滚动的羊群,我全身心浸入城郊草滩欢快的牧歌中。一群缪斯的儿女,用心碰撞着心,用血召唤着血,草原的盛会让我们涌动成开放的雪莲。

阿尼玛卿山的传说,在兄弟优美的篇章中永久地活了下来,以至于让我在浓浓夜寒里伴着风声咀嚼,回味无穷。

清明的阳光普照草原,仰望苍穹,湛蓝一如圣洁的湖泊。一种古朴的爱情正在浓烈的青稞酒和猩红的篝火边延伸着浪漫的故事,而展翅欲飞的鹰隼,正挟裹着尘世的烟云和天空的雷电呼啸着,居高临下的鸟瞰着人世。一束光芒闪过高原,擦亮人世朦胧的眼睛和愚钝的思想,这束光的名字叫《雪光》。

(2003年《散文诗》第10期)


守望玛曲

这是西部中国的一首绝唱。

在青藏高原的腹地,生命常常发出抗争的嘶鸣。绿色的生命拨动着琴弦,奏鸣千年马帮喧啸的旋律。游牧的月亮笼罩着风雪纷至沓来的踪迹。

进入玛曲草原,我们在千年雪野里寻觅人类与自然相通的脉络。

鹰群和羚羊在逐水草而居的地方繁衍生命,同时也繁衍着藏民族的执着和甘甜。马兰扑倒在地,格桑的笑颜印证着草原的兴旺,经幡摇曳世纪雪域展望的歌声。我饱尝艰辛的黄河母亲,今夜一个远方的游子正急迫地接近你首曲的怀抱,正在进行一次生命的祭祀。

这是青藏高原的神秘地带,龙头琴划破了千年沉睡的夜色,沙哑的朔风迷漫着整个草泽。远处,犬吠已随夜雨的清冷而独自消沉。

在一个叫梅朵赫塘的草地上,牧人卓玛的歌谣颤栗着飞动。一群来自南方的灵鸟伫立在河曲北岸,远远地眺望高原的草泽,如同流浪的我,不知何方安身?

这是大鸟飘落的草原,我带着虔诚踱进去,苍茫和野性正徘徊在历史的深谷里,正在向文明迈进!


马骨被游牧的情绪点亮。牦牛的双足承接着玛曲草原的远古沧桑。面对高原,当秃鹫在冬季里悬空嘶叫,当夕照下第一缕炊烟滚起,我的灵魂步入安详。这千年冰雪煨暖的一隅风景,永久地美丽在西部的焦点位置。

玛曲,玛曲,生命召唤的故土。神骏昂首环顾,在欧拉草地,在河曲北岸,在阿万仓的草泽里,一种震天的嘶鸣回响在岁月的巢穴里,环绕在青藏高原。

(1995年12月《甘肃日报》百花版)


首 曲 黄 河

伫立在情歌的边沿,用沙石之刀剖析你古老文明的内涵。远远的望你是一段美丽的神话,情节正在打开。

鹰的喧啸掠过天空。我用一双虔诚的眸子凝视你如月的筋骨,而心思浩缈如烟。

莅临草原,贴近你七月的肌肤,我被一种深埋内里的情感撼动!

呵,就让我为你点燃鲜红的蜡烛,因为你是初嫁的新娘,我要让你蜿蜒的路途青灯长明。

想你是茫茫征程上依风而起的狂涛,时刻洁净我尚处混浊的心灵。瞬间的相逢,已成永久的思念。首曲黄河,我是你青春旋律里跳动不安的小小音符。仰慕你,我从胡笳十八拍里蹒跚而来。审视你,我从高山流水的渲泻开始。

远离你的爱抚,我留百里以外的惆怅和缠绵。远离你多情的眸子,我病入膏肓。千年的相思,化一腔腾飞的热血!

(1994年9月《甘南报》)


以一种灵性贴近黄河

水流千年,灵性永恒。

面对奔涌的狂涛,我只关注水流的过程。从马蹄飘落的草原回来,我和你只是为了核对一种缘份。语言已显得苍白无力,只有默默地行动和善良的愿望,才会触及到你灵魂深处的初衷。茫茫尘世,唯有你冰清玉洁的灵性,在这座寒冷的城市,独显出震慑的光芒。

这座陌生的城市,使用一种陌生的目光,它无力透视你内心的刚柔之美。只为你啊,浓厚而苍茫的一滴泪水,一掬蔽日的血,滚动的心。平静而安祥的水啊,痴情的水手,瞧见了你奔流不息的命脉。一种温柔,如草原般美丽,一种爱恋,只能默视而无法张口,一种飞天的丰姿,只能神会的秘密。

你就是一曲古老的歌谣,在我流浪的旅途上旋动。你回首的一瞬,孩子们抬起吉祥的目光,远方的羊皮筏子依旧临水而动,游子脚下的血迹,被岁月轻盈地撩去,成为无法拭去的记忆。古老而神秘的根系,是你梦魂萦绕的依靠,而渴望已久的狂啸,在苍烟中随时光流逝,当夕阳湮没在迟暮中,我看见你如同黄沙铸就的铜影,在仰望的眼神中承接灵魂的飞升。尽管咯血的语言是美丽的,但比起这苍茫的水系更显渺小。


(2002年《散文诗世界》第8期)

腊子口纪念碑

远远的仰望那座血肉筑成的纪念碑,我的心颤动不已。这青山巍峨,满目苍翠,碧水荡漾的腊子口,硝烟已经散去,枪炮声远远地走入那页沉重的历史。这改变中国命运的希望之星,永恒地闪烁在共和国辉煌的夜空下。

犹难忘记,那个背着斗笠走南闯北,寻求中华民族出路的湖南人,在迭部俄界木板房留下的沉重话语,惊人的抉择在这西部的深谷里悄然诞生。

公元1935年9月,正义和邪恶在腊子口展开了殊死搏击。这里的山岩、草木可以作证,那个漆黑的夜里所产生的伟大壮举……

而今,岁月已逝,满目沧桑,秋风潇潇。这个高大而雄伟的纪念碑,正与世纪进行一段刻骨铭心的对话。

仰望哈达一样洁白的碑身,它上面记载着那个时代所无法泯灭的历史见证。时光已经走远,铁马冰河的轰鸣依旧,匆忙而迅急的脚步声时时传来。这六十年前难忘的故事,正从记忆的栅栏里汹涌而至。

(1995年12月《甘肃日报》百花版)



故 乡 的 九 月

九月,黄金镀满故乡的山岗,而鸟群的欢唱预示着一种饱满和成熟。故乡,披上了上帝赠送的暖衣,生命的颗粒在粮仓里摇动着青铜般的身子。

儿时的童趣萦绕在脑际,故乡如一面深褐色的版画,是用岁月和汗水绘织成的一幅农家丰收的彩图。

九月的故乡,在夜色的凝重和夜莺的歌唱中谛听着游子思乡的沉吟。关注故乡的月光被金黄的杨树叶切割成银亮的碎片,随处辐射出故乡日新月异的变化和蕴藏的希望。

故乡更象沧桑老人随意翻捡的精美篇章,情意绵长,永不变色。九月,故乡在一片沉静中泛动着安祥,故乡在九月里永远是诗人歌吟的天堂。

(2004年《格桑花》第1期)

甘 南 草 原

桑科已经在泪水中浸入草泽。

那座古老的寺院在百年钟声里悄然醒来。

拉卜楞,神鸟落进哪个紧闭的佛门?有一种声音穿过人们祈祷的眼神,在格桑含笑的夏天,莅临甘南腹地。

耳环和松石相接的鸣动,撩起一段扎西和卓玛的爱情。盐巴和酥油茶,养育着千万年厮守雪域的藏人。

当思想的巨翅超越雪线,在牧人的响鞭中环绕,我灵魂的经幡在天葬台上随风而动。

法号已经响起,秃鹫的眸子扫视斧子砍伐骨骸的情景。此刻,我只聆听到一种原始的脚步踏雪而去,文明的钟鼓正在轰鸣。

走进甘南草原。走进西部古老的河流。黄河以其特有的方式诠释着这片草地上不朽魂灵的惊天动地之举!

拨开草丛,路便蜿蜒而去,如同藏人旷放的思绪,悠长而沉重。

走进甘南草原,以一种崭新目光触及阿尼玛卿山的怀抱。石头是一种精妙的暗示,那膜拜神奇的自然之魂,抛却了灵肉,只留下风骨。



依水而寒的草泽,脆生生抽出满坡红柳,如同女人的玉指,遥指苍穹。

三千米海拔以上,我只谈论生存的不朽。与自然抗争,与自我抗争的人类以不屈的个性留下坎坷的人生履历。

认识西部的甘南草原,我从一双焦灼不安的眼神里理解藏民族的奋争。牛羊已经落入历史的栅栏,而鹰和羚们正奔涌而来,呼叫着卷入我咯血而鸣的诗篇里成为永恒。

(1998年《散文诗》第6期)


想起一九三六年

揭开一九三六年的秋天,小米喂养的钢铁部队焕然一新。镰刀和铁锤的意义将我的眼神推向一段红色路途。

旧事重提。我的内心深受一种岁月的关爱。贴近古战村。三个红军战士的鲜血唤醒了民众迟钝的目光。我们年轻的双手,理应擎起泪痕和血色凝聚的麦穗,将那页沉重的史诗真诚歌吟。

枪声的真正含义是拥抱真理。

西北问天,赤热的洮州播洒红色种子。

追寻的眼眸掠过西凤山、大湾山,掠过临潭旧城的一场激战。

秋天的情绪与新城隍庙有关。挺拔的白杨,含笑的山丹。一位浓眉厚唇的湖南人激扬文字,指点河山。

随手便可以触及到革命每一处关键的岁月,这些落满血色的经历,常搅起我们内心仰视的风暴。

我在沉静中远望。一九三六年的秋天阳光普照着笑容和掌声。“斧头砍开新世纪,镰刀割断旧乾坤”,铿锵有力的声音走向陕北,走向天安门城楼。

岁月有情,慧风吹动明亮的眼睛。

回望六十年前,古老的临潭血色凝重。多少艰难的历程,成千上万血肉之躯,才换回今天扶花的微笑。

万物沉寂。我于空旷的广场手捧革命的经典,独自祷告那些英年早逝的亡灵。

(1997年《格桑花》临潭专号)

苍烟掠过古城(2章)

遥 望 新 城

透过暮色,透过黄昏中飞动的狂雪,新城赫然裸露出古老的容颜。

明代洪武时期的烽烟,从沐英挥动的手指间暂次滑落,唯有江浙一带的古老裙裾和江南灵动的软语如潺潺流水浸润了洮州这片神奇的高原和农牧融合的古道。

时光虽已老去,而记忆显得更加清晰,古朴而憨厚的洮农依旧在春风里笑谈祖先在沧桑中西迁的一片历史。

六百多年倏忽间就从历史的册页中轻轻地翻过,浑然一座古城还依稀留下当年明将征战的气势,古老的战事似一页页醒目的篇章,在后人的脑海里来回闪现,城垣上裸露的洞眼,似一双双将士深沉的眼眸,跨越时光遂道闪动着。蓦然回首,洮州新城已如精神焕发的农夫,目光坚定而执着。

(2004年《散文诗世界》第2期)


烟雨中走动的洮州女子

似一泓清泉里浮出的花香,在记忆中萦绕不去。

洮州女子着一袭西湖水样的蓝色,漫步在古城的石街上。雨幕中撑开花伞,透视出江南秀女的神韵。

六百多年前南京纻丝巷中同样烟雨朦胧,遥远处隐约听见远离故土的悲凄之音,把难以割舍的依恋带到了遥远的洮州故地,化作一首首委婉动听、情真意切、浑厚纯朴的“花儿”。洮州女子情系花儿,这种优美的旋律传递着一种心声和情趣。

洮州女子风韵依旧。洮州烟雨弥漫中走来的女子,风姿绰约,似一首首江南美妙的词令,让人回味一生。

(2004年《散文诗世界》第2期)

打马过草原

谁的响鞭亮过苍穹?

谁的牵挂泪水涟涟?

强劲的牧草跃出茫茫雪野,临春的草原在牧歌的豁亮中眯起泪眼。

马蹄声急。

成群的马匹昂首环顾,成群的牛羊走若飞石,沉睡的甘南草原被一阵阵生命的悸动惊醒。百里雪域的风,挟裹着牧人的期盼和梦想。

打马过草原。

我仰视的眼眸跌落鹰隼滑翔的英姿,青铜一样的羽翅撞击着风雨雷电。

远处隐隐传来古寺轰鸣的钟声,沉重而悦耳,这是一种召唤原始能动的绝响。诵经,一种虔诚的人生旅行,一种灵魂的皈依。

随处牧草萋萋,在余晖的光晕中如同附上沧桑的气息。

佛乐陪伴着月光嘹亮而来,不时敲打着我发红的耳鼓。

打马过草原。

(1998年西北师大《我们》、2002年《格桑花》第2期)


1994:玛曲纪事

从七月黄河首曲的传说中苏醒过来,远处古刹的钟声洪亮而悠扬,回旋而鸣动。

草原三月的积雪早已在牧人极富诱惑的口哨中化为夏日清凉的雨丝,面对摇曳的经幡和远山上滚动的羊群,我全身心浸入城郊草滩欢快的牧歌中。一群缪斯的儿女,用心碰撞着心,用血召唤着血,草原的盛会让我们涌动成开放的雪莲。

阿尼玛卿山的传说,在兄弟优美的篇章中永久地活了下来,以至于让我在浓浓夜寒里伴着风声咀嚼,回味无穷。

清明的阳光普照草原,仰望苍穹,湛蓝一如圣洁的湖泊。一种古朴的爱情正在浓烈的青稞酒和猩红的篝火边延伸着浪漫的故事,而展翅欲飞的鹰隼,正挟裹着尘世的烟云和天空的雷电呼啸着,居高临下的鸟瞰着人世。一束光芒闪过高原,擦亮人世朦胧的眼睛和愚钝的思想,这束光的名字叫《雪光》。

(2003年《散文诗》第10期)

闪亮而过的洮水

古老的河流从时光的玉翅上闪亮而过。

洮水,承载着历史的辙音滚滚而来。

满目堆积的流珠,一叠古老的传说。碧波荡漾,绿水长流。我卷起沉沉的裤管,用心去抚摸这条河美丽而柔软的肌肤。一叶扁舟,顺流而下,船歌轻盈,妙曼多姿。

欢愉的心情在歌谣的牵引中舒展自如,就如同鸟儿回归天空。隔岸垂钓,钓一弯清明的月光,钓一对灵性的双眸和一颗炽烈而执着的爱心。

贴近一条河流,步入一片澄明的世界。

任凭纯净的思绪在袒露的胸襟里汪洋恣肆。钟情于这样的一条河流,只为它承载着远古的沧桑,拨动着天籁之音。我更喜欢用古老的方式与洮水交谈,聆听它呢喃的呓语和永恒的梦幻。闪亮而过的洮水,常常让我从庸俗和昏钝中清醒过来。

古老的河流从时光的玉翅上闪亮而过,带给我美丽的新梦和悠远的情殇。

(2002年《甘肃广播电视报》、2004年《格桑花》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