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们甘南

我们甘南,
天蓝得让人找不到世外的桃源。
城里那些印度产的牛毛地毯,
它们的颜色显得过于凝重了,
那广场上的柏树似乎怀着太多的心事,
郊外的绿色也在梦里睡得更死。
苍鹰依旧在诗人们写过的天空下飞翔,
鼹鼠依然睡在地洞里,
偶尔出来晒晒太阳,像个迷茫的傻子。
可我知道:
在黑脸膛的土地神巡视过的山冈上,
森林中的那些盼望皮革厂倒闭的野兽,
早就带着子女退避到了他乡,
各种各样的植物,
也在风中将迁徙的信息传送给远方。
一个草原女孩,
这一阵子也想成为高大的梧桐,
长在北京的街道上。
那个藏域画家,
也想把唐卡与木雕佛像,
摆在成都商家的柜台上。
但只要登上雪山,深入藏寨,
或者骑马走遍青青草原,
就能感觉到我们甘南,还是新的尘世,
还想安静地呆在人间。
那辆我们熟悉的马车拉着粪便,
还是出了南门,
那个屠户,还是像往年一样喜欢在墙角小便。
我们甘南,说是在我身旁,
而我感觉它远在天边。


(刊于《散文诗》2007年11月下半月刊)

2、草原上这个宁静的小镇

或许草原上想长满阳性的矢车菊,
或许矢车菊想美化这九月的草原,
使得草原边缘这个宁静的小镇,
也有了隐约可闻的怀旧的絮语。
雨水带不走草原上的守护神,
他们安详地逡巡在各自的领地,
有时幻化为彩虹,有时变身为彩霞,
有时就是我身边的这个闭目养神的老人。
我见过月牙白的银子,
也见过玫瑰红的、珊瑚绿的、玛瑙褐的各种野花,
它们都不说话,却都满腹心事。
这使我常梦到小时候偶遇的那只白额母狼,
梦见她在河边变为一个背水的女人,
来到这个小镇,与我的堂叔生活在一起。
很多年了,这个小镇在我的诗歌里几度被夷为废墟,
又几度海市蜃楼般突然出现,
收留了那么多的牧人、皮匠、银匠和马客,
也允许一个有着浑圆臀部的外地红发女郎,
在夜里接纳了那么多无家可归的浪子。
很多年了,我掏出心里的豺狼虎豹,
移空脑袋里的狐狸和蝙蝠,
渴望与小镇的人们一道聆听那发出空响的檐雨。
要说檐雨,寂寞不过檐雨,
幸福不过檐雨,一生的平静淡泊不过檐雨。
而我此时在小镇里的心情,
就在檐雨的不断滴落中,
像大海的潮汐那样,于空虚里渐渐退了回去。


(刊于《散文诗》2007年11月下半月刊)

3、我觉得寂寞(系列组诗)

NO6 隐疼

山后,死者巡视并劳作过的土地,
又肥沃了一年,
山前,那片树林中的阳光还是那么多。

我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天早黑了,
我一点都不困,放下了柴禾。

但还是隐隐生出了疼痛,
生出了山前山后的景色。

生出了肥沃的土地下长眠人的寂寞。


扎西才让,又名杨小贤,藏族,1972年生,甘肃甘南人。1994年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中文系。1992年开始文学创作,曾获“诗神杯”全国诗歌奖、《西藏文学》九四年度作品奖、首届甘肃省少数民族创作铜奔马文学创作奖、甘肃省第四届敦煌文艺奖。作品入选《藏族当代诗人诗选》(汉文卷)《甘肃文艺五十年》《1949-1999甘肃文学作品选萃》(诗歌卷)《99中国年度最佳诗选》《2003中国年度诗选》《1999-2002中国诗歌白皮书》《甘肃70后九人诗选》《前定的念珠》(玛尼石藏地文丛诗歌卷)等文集。甘肃省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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