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雪花,飞翔五千多年,把轻盈的身躯落入洮州古老的胸口,带来上古瓦当和铜器的撞击声。
一幕幕战事在洮州的额头上刻下狼烟和旌旗猎猎。
谁的声音还带着血与火的故事?谁的脚步还保留着马家窑和寺哇千年迁徙的印痕?
我不想打开上古的历史册页去搜寻人类落入洮州的时光之羽,更不想费心去翻捡沉入苍烟里的那一丝文明的气息。眼前赫然伫立的不是一座座墓群,而是五千多年沉淀给后人的惊天传奇!
还有什么不沉静的呢?
那些横呈千年的尸骸,足以印证当年的智慧和辉煌!
当我在公元二O一三年的某个夏天,把双脚僵硬的迈入那片频临洮水的台地时,我与近千座墓葬群相遇,眼前的场景瞬间震撼,我惊喜之余,张开的嘴被一张张形态各异的葬品神秘的氛围所弥漫,呼吸急促的我想这些激烈的战斗,以及惨不忍睹的杀戮场面,空气都快窒息了,往事何堪回首!
当一座座墓穴被考古者的目光剥离开来,呈现给世人的本真,就是这文物的掘尘之花依次绽放,而随缘而来的是深层文明发掘的背后,一页页精彩的历史会透过洮水环绕的古城遗址,把最亮丽的故事演绎给那些期盼的眼神和饥渴的心灵。
一曲洮水,成就了一块灵石的旷世之美!
一段传承,划破唐宋的经纬,把卓尼最美的山水刻画进工匠千年汇聚的梦里。
一块被汗水和狂放的念想浸泡的洮砚,是洮水养育的儿女绘制的隽秀和大美。
当一块块柔润的肌肤,在刻刀的挑动中展开婀娜倩影,那数尺之内舞动的是华夏千年的文明,以及卓尼沙目的英姿,藏王故里的神韵,更是山河的壮美,禅定寺的幽远梵音。
一块沉寂千年的石头,用它精美的纹理和线条诉说着洮砚从苍凉走向今朝的绝响。
多么像沉入洮水下面的岩石,在历史滚动的烈焰中石破天惊!
我用一双纤细的手抚摸着一块石头沉重的历史,思绪已飞速的打开《卓尼县志》厚重的章节中,里面的故事像一片孤独的书叶,将我单薄的情思捲入那块石头,成为一块炫目的风景。
一片丰润的绿色草地,一座虔诚的九层佛阁。
羚城的心跳漫过依毛梁,把雪域的声音传向远方。
一群晨练的人,在路豆昂的山坡上爬涉,像一群快活摆动蹄音的藏羚羊。
一段羚们奔袭草原的声音,从当周神山云朵般飘向折合玛村背后的山冈上,让远行的人都驻足怅望。
还有谁不懂得羚群的呻吟呢?那空旷的原野只有它们在适时欢歌,把月光揽入怀怉,在静谧中分享人类奉献给羚城的诗章。
也许千年以前,羚们是一种生命的瞬间悸动。也许千年以后,羚们是一种生命的归宿。
羚城的第一场雪,有意无意的搅动远足者的思绪,面对洁净的雪花,我静寂地聆听多年前一群羚羊穿越青藏的声音。
一朵云带不走桑科的沉寂。
一卷经藏不住拉卜楞数百年的沧桑。
一支笔画不尽千年佛陀的慧眼。
面对那些灵动的线条和神秘的色彩,我把欲望沉入唐卡精美的故事里。
谁能把佛国的故事从千年的苍凉中唤醒?
谁能把雪域生灵的啼鸣在一块方寸的布绢上呈现?
当我怀揣敬畏,穿梭在拉卜楞唐卡小镇,一幅幅震撼灵魂的画面瞬间直抵心灵,让滚烫的心扉倏然颤抖,还有什么代表不了一个传承者的执着呢?
当我醉心于这千幅唐卡承接的历史柔美和安祥,眼神里泛动着拉卜楞千年变局和佛的慧光的润泽。
伫立在阿尼玛卿的怀抱,把一段红尘挽留暮光里闪烁的尼玛镇。
远走思绪凝固的乔科湿地,把一曲牧歌装入晨曦的行囊。
眺望阿万仓空旷的牧场,把一滴青泪抛洒在午夜静寂的牧帐。
驻足尕玛梁,那首曲黄河就是月光下最美的抒情,在鹰笛悠悠中把哈达一样柔软的身子,落入草原裸露的心口。
穿越欧拉秀玛豁亮的胸膛,那西梅朵赫塘的梅朵之眼迷醉了远足者的心,面对格萨尔说唱的凝重和悠远,我的心思已沉入千年雪域的演进史。
东喀神山也遮盖不住秀美的容颜。
漒川古城的声音也掩饰不了粗犷的身躯。
六月或七月的雨水浸泡的尕秀,是脱胎换骨的仙女。
一朵格桑里盛开的尕秀,一束阳光里灿烂的尕秀,一场环境革命里涅槃重生的尕秀!
把灵魂安放在碌曲最美的栖息地,还有谁不沉醉于尕秀锅庄舞之乡的神韵?
一匹神骏奔驰而来,那蹄音传递生态文明的心声。
一只鹰隼破空而出,那鼓动的羽风贴近牧人美丽的家园。
一朵祥云抖动五彩霓裳,那婀娜身姿掀起尕秀鲜活的脸颊。
没有比人更加伟岸的神灵,那一双双结茧的手掌,深嵌的纹理,透出创业者的艰辛和荣光。
那一串串深陷泥土的脚印,道道履痕透露的信息,见证尕秀奇迹的再造!
三只鹰隼都飞不过去,就只有措美峰的高耸入云了。
一幅巨大的油画,活生生镶嵌在迭山白水间,将我仰望的灵魂全部占据,没有留下想象的缝隙。
一切都像安排好的,我几乎是跟着神灵在卡坝东边的峡谷里穿梭,甚至像一朵随意绽放的云,想无限次地逼进迭部秋风鸣动的褶皱里。
把自己交给扎尕那的月光,还是呈送给尘埃里翻诵经卷的旺藏寺?
我涉过达拉河的静寂,只为抚摸八十多年前为润之遮风挡雨的数棵千年古杨。
那闪烁在尼傲、阿夏和多儿的旷世诗篇,是尕巴舞狂放之美,还是一个游走者的泣血而歌?
为何聆听不到八十多年前的红色集结号?
唯有腊子口战役的纪念塔在往昔的追忆中独自沉吟。
洛大以下果实沉甸甸的,就像母亲甘甜的乳汁,丰硕着迭部成熟的日子。
想那苦苦追寻而来的白龙江,已在眼前巨烈的颤动着身子,将我陪伴的河流铺展成一幅舒卷的美图。
拥有了整个龙江的倾诉和吟唱就胜过了江南吗?
十万个灵魂在叩问大地!
谁的双手打开了古藏文苯教文献的神盒,让那尘封千年的历史瞬间豁亮。
谁的双脚踩动朵迪的韵律,把藏羌的神话在摆阵的呼唤中复活。
是江南的杏花雨和达玛花的芳香唤醒了格萨尔王白驹暗示的神喻?
还是拉尕山神颁布给巴寨朝水节的盛典?
一切猝不及防的呈现,使我凝固的思绪倏忽间灵动如初。
为何眼眸里饱含泪水?
为何我的脚步沉重?
那追思园石碑上的名字撞击着我脆弱的心灵,让人难以忘却舟曲泥石流之殇,是那翠峰山间回响的鸟鸣,是那龙江波涛间涌动的成吨祈祷!
晨曦中我在泉城老街寻觅藏乡江南的喃喃软语,还有豆花的鲜嫩,蜂蜜的浸润。
亮起耳鼓,倾听龙江沉吟,细雨霏霏,那缪斯敲击楹联文化古道温润的联句,还有元宵之夜东山转灯的璀璨和神奇。
杯盏已空,那盛满月光的青稞酒桶,成为归乡游子眼里激荡的情思。
远望龙江两岸,那狭小而悠长的古道,就如同楹联绵长的韵脚,在我咬文嚼字的沉醉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