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背后村
城是明代洮州卫城,江淮风情
在高原走过六百多年的乡愁
在土城墙上,在众生的身影里
城背后的这座村庄
注视城墙上的草孤独在风中
时光在墙根,再多的雨水
也没能打湿额头
不远处的海眼终日收留忧愁
水中树的倒影,一根根枯瘦的肋骨
与人间无关
在城外,为城里人守水
卑微的身份擎起生命的高贵
身后山上西晋王朝的洪和城墙
更像岁月永恒的背影
城背后村的儿女,也曾是城中人
千家寨村
在千家寨堡子面前,千家寨村
是个孩子,一代一代都是如此
谁能从斑驳的土墙上
看到隐藏的微笑
村里老人眼里装满言语
高墙落下的影子,是
村里那些路的一部分
树上的每片叶子,都在
为远在他乡的人探路
无论何时,总有敞开的门
高原上的村庄,离天空更近
更深植大地
收割完青稞,人就成为
田野上唯一的庄稼
岁月里,唯一的主人是:遗忘
党家磨村
作为地名的石门在岸上
被淹没的石门金锁,与
太多太多的往事归于沉寂
轻轻呼唤石门
感觉浑身湿漉漉
这个叫党家磨的村庄
一半在地面,一半在水里
诗人花盛手指一处水,平静地说
我家的老屋就在这下面
时间在指尖跳跃
遇见几位老人,村庄的旧路
刻在他们的脸上
天很阴,党家磨人和树
都没有影子
水边的一块石头,呼吸有些急促
池沟村
村口小桥流水
长度仅两米左右,真正的小桥
水从冶海天池一路而来
带着阳光的声音,以及孩子般的清新
从不停留,如同向往美好脚步
走在村里,就像走进一幅画
那些鲜艳的色彩,黑白的诉说
日夜,和眼睛里一样的黑白
遇见的每个人,都是亲人
那个顽皮的男孩,我的童年
蜜蜂站在花朵上
窗台上的鸟儿正梳理羽毛
此时看不到炊烟
故乡,以及想象里的乡村
在小路拐弯处,或从虚掩的门里探出
庙沟村
庙沟村,在镇与村之间
名字,成为村庄唯一的存在
房屋讲述怀旧的故事
在青山和小河之间
来来往往的人们缓慢了时光
如果这还是村子,那么
已经住进了每户人家
餐桌,成为新的庄稼地
农民现在是农家乐的主人
做自家的饭,招待远方的客人
没有什么古老,树叶上的阳光
总是如青春的表情
不需要回忆,或向往
庙沟村的乡村味道
会缠绕每个人的目光和脚步
秋峪村
不要向连绵大山打听
到秋峪村有多远
从路边一闪而过的野鹿
惊慌的眼神和身影
我们心底沉睡多年的一个梦
新修的水泥路,告别了泥泞
孤独,仍如杂草在疯长
这里,倔强的是距离
时间与风坐在一棵树下
清点疲惫和迷茫
不知道,村庄是长在山坡上,还是
暂时休息于爬山途中
鸡叫与鸟鸣,擦亮炊烟
这一瞬间,生活是如此真实
而我的身体在人类之外
庙花山村
晨光刚从山顶苏醒
就擦亮了村庄里每一朵花的呼吸
行走,不一定是
为了追逐,为了回家
燃烧,火焰可以与羽毛相拥而眠
走在花海里,花香是
唯一的目光
群山、青稞,以及白墙青瓦
默默凝视,其实不存在
山中小村庄,硕大的花朵
叫花庐的客栈,城市
成为庙花山村的一个角落
不是故乡,也不是远方
只是,来过之后
生命从此在牵挂中流浪
山的脚步
那一声鸟鸣抓碎了阳光
每一片树叶都在为清晨代言
石头上的苔藓把昨夜的梦
交给露珠,轻雾俯下身子探问
正在从黑暗中苏醒的色彩
四处张望,寻找风的身影
一个孩子从丛林走出
手里捧着月亮和还在熟睡的童年
山把最真的表情举向天空
私语,伸入大地
笔直的树干,自在的树枝
鲜花青草,以及
再也不属于生命的足迹
山坡上聚集整个人间
谁能看到山在行走,就读懂呼吸的节奏
临潭望月
当临潭是甘南的一个县时
沉默在左,孤独在右
中间有我,月光是夜晚的秋风
漫天的黑色,人间唯一的脚印
在高原、一潭清水是月亮的怀抱
高原之潭,老屋后的池塘
我临潭而立,鸟鸣花语静寂这个中秋
曾经的远方在胸前起伏,家乡成了我的远方
青稞酒、桂花酒,都只是
愁绪调和成的液体
心里的温度,烈性总是例外
歌谣里,万紫千红
月光迷茫了淡定的眼神
月亮来到人间,再甜的月饼也逃不过苦涩
我没有在高原之上凝望潭中月
我把自己站成了一汪潭
原刊于《诗刊》2020年1月(上半月刊)“方阵”栏目
北乔, 江苏东台人,作家、诗人、文学评论家。中国作家协会和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等会员。曾从军25年,立1次二等功9次三等功。从事10年摄影后,后渐转向散文小说创作、文学批评和美术批评。2017年5月开始诗歌创作。出版诗集《临潭的潭》、长篇小说《当兵》、系列散文集《营区词语》和文学评论专著《约会小说》《贴着地面的飞翔》等12部,曾获多个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