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
被刺耳的铃声叫醒的每一天
向往鸟叫和蝉鸣
那种自然的入睡和醒来
如今已是非常奢望的事情了
很多时候我就愿这样呆呆地坐起
让思绪随烟雾漫无边际的漂浮
常常也就无意中睡个回笼好觉
被悄无声息的白日梦侵入
努力伸一伸颈，摇一摇头
揉一揉开始衰老的腰
总是躺上床了就不愿意起来
总是起床了后就不想再睡下
羊毛衫能裹住身体的热量
却不能阻挡孤独从心里涌出
穿上那双质地优良的皮鞋
人却始终不愿走出小城的藩笼
洗漱
一杯清水洗去口内的浊气
洗不掉肠胃里发酵的酒精
一把牙刷刷尽齿间的污垢
刷不尽宿醉之后的落莫和疲惫
不再是白白的牙齿了
岁月的烟尘将它熏得很黄
而曾经浓密的黑发开始斑白
遮蔽不住额头深刻的皱纹
喝酒的时候，我们伟大而崇高
酒精侵蚀着我们的生活
我们却不能象丢掉用旧的牙刷那样
丢掉我们生命中周而复始的日子
早餐
早餐这个词语
几乎被我忘记很多年了
记不清那些有阳光的日子
隐秘温暖的夜渡过我的岁月
而今 将近半白 睡眠稀疏
早餐也在我生活中出现了
营养与否好象并不重要
只为那宿醉之后难受的胃
想起大学时期的起床晨练
想起青年时代的强壮体魄
有一些甜蜜有一些心酸
更多一些伤感由然而起
总是到了一定年龄
才开始关注身体的保养
总是耗费大量时光后
才知道时间已经很重要了
其实 吃不吃早餐并不重要
我本就在自己的节奏里
为一种态度 为那些关怀着我的朋友
这样想想 早餐也有些味道了
上班
上班也能写成一首诗
这一定会招惹诗友们的奚落
如果只写写上班做了什么
那我活该让你们嘲笑
在八二年八月的一天下午
在刊物创始人张央老师的家里
我开始了我的第一天上班生涯
没有办公室 也没一张办公桌
从最初坐在自己拉回的办公桌上
到现在背对桌子蜷缩在电脑桌边
我在同一单位做着同一件事情
简历只有还是那一句 从毕业至今
说不上树下成溪 桃李满了天下
很多作者最后也都成了朋友
从最初人们蜂拥挤上这条小路
到如今海潮般各奔东西
故去的人们请走好，远行的请多保重
还在路上的朋友 我们继续
酸楚也好 欣慰也罢
我相信 这就是我们该有的生活
街上
总是从家里走到单位
时间和步子都没有多少的误差
特别在搬了新居以后
甚至走在主街的机会都很少
阳光明媚的时候 也很愿在街上走走
买上几本书 再买上一些必备的食物
我与相识或脸熟的人们打着招呼
公告栏里又看到熟人故去的消息
故去的朋友 请你走好
退休的人们请好好享受阳光
街边 退下的官员也晒着太阳
与老头大妈们说着格格不入的话题
我独自漫步在康定的街上
熟识的店家与我打着招呼
搬家以后很难照顾他们的生意了
老街不存，街坊们不知去向何方
折多河照旧随季节变化着它的水流
跑马山远比过去更加苍翠
父辈们种下的树苗
让我们肺叶呼吸着更多清新的空气
街道宽了，楼房高了
路却比过去拥挤多了
霓虹闪烁 热闹的地方越来越多
我们的心却渐渐空了起来
晚饭
这不该是个写进诗的字眼
它是我们每天都要经历的事情
无非准时与否,在何地吃饭
或干脆就如同僧人般过午不食
最早的几袋萝卜干，几颗花生米
后来只想和相知的朋友吃饭喝酒
二十多年的光阴匆匆而过
从青春年华已走到头发花白
往往是寒喧几句就谈诗论文
从微醉之后重复不清的话题
最后吵嚷着谁也不知谈论什么
好象所有的情景都那么雷同
很多时候 我们从不需要理由
只是一个电话 只为有人想喝酒
自然就会聚上两三个人 一顿闲聊
最后我们总会醉得一塌糊涂
你问 真有那么多的话题要说吗
自然 几天不聚如隔三秋
尽管了解对方象了解自己一样
尽管要说什么彼此都已经清楚
夜晚
尽管相聚的时候人都很多
归根到底 最后总是独自一人
在轰轰烈烈的喧闹之后
留下很久很久的落寞和孤寂
更多的夜晚 我们静谧而安祥
就象我们周而复始的生活
夜是我们个人生活的屏障
保卫着我们狭小空间的一丝隐秘
在没有网络的时代 我伏案到深夜
读书写作 深埋于大师的口水
稿纸 写了又撕掉 加了又删除
竟也堆出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如今 网络和手机让我们如此亲近
心却被防火墙阻挡得很远很远
仿佛就是为了见面多一些话语
我们就象有意把该说的话留存下来
我们知道白天总是不属于自己
家人和朋友 工作或是应承的责任
只有夜 面对我们生命的大半的夜晚
让我们如此清醒 回顾或是展望
昨天已经过去 我曾经踏踏实实地拥有过它
今天还在进行 我正在享受它的欢乐和痛苦
明天的日子已不太多了 我将更加缓慢的享受
生于白日 我相信我必将归于美好的夜晚
原刊于《贡嘎山》（汉文版）
列美平措(1961～) ，当代著名诗人，藏族，四川康定人。1982年毕业于西南民族学院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历任《贡嘎山》杂志社编辑、主编，副编审。四川省甘孜州作协副主席。199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诗集《心灵的忧郁》《孤独的旅程》《列美平措诗歌选》等。曾获两届四川文学奖，首届、第二届四川少数民族文学奖，第五届全国少数民族优秀文学创作骏马奖，“中国当代杰出民族诗人诗歌奖”等奖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