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里
在山里，我们感觉自己是山的一部分。
一块泥土，或一棵小草。
有鸟啼鸣的时候我们就是那只鸟。
有树枯萎，我们感到疼痛。
朴实的蒙古芯芭在四月开花，
不久锦鸡儿装点起山石。
秋天我们收集种子，
而在冬天，
我们经常能看见一些候鸟，
扑扇翅膀，
朝着南方飞去。
水
所有的水都带着
柔情。除非夏季。
在夏季，溪流都变得恐怖。
它席卷岸草，冲垮溪道，
甚至带走
人和动物的生命。
它美丽的时候它是水。
它暴怒的时候，
仍是水。
它是无辜的。
石头
女娲把补天剩下的石头
都堆在了积石山。
山石的缝隙长出了草原。
每块石头都有一颗心脏，
雪山一样洁白。
在那片土地上，
当我们为种植庄稼而掘起它们时，
我们都听到一声声尖叫。
我们用它们建造房屋，盖起牲圈。
我们给它们找到合适的位置，
用水泥，勾勒出美观的花纹。
于是哈达般洁白的欢喜，
弥漫了
牢固的村庄。
甲子山
早起的人们涌向甲子山并浮躁地
拿它和名山大川相比。
但甲子山用沉默抹去了
他们的诋毁。
它平静地伫立在晨光中，
用娇小的身姿，
展现出一切山峰，
应有的骄傲
和尊严。
一条小河
在草原上，我们遇到一条小河
欢快地，流向青海湖。
我情不自禁，想要赞美它。
但是我发现一切语言，对于河流，
是一种隔膜，甚至是
误解。它同世上大多数事物一样，
只可意会，不可
言传。它是一件艺术品：
深度，宽度，流向，
还有它那漂泊者的心灵，都不在人类语言，
所能到达的空间；只有创造它的
大自然，才有权
阐释它。它也是一种神秘的存在：
在人类孤独、脆弱、无常、短暂的
生命之外，不知疲倦地探索着，
前进着，赓续着……
空
七月。
在那些幸福温柔的日子，
羊群纯洁的双眼中
锻造着一块块
美玉。
草原的上升
和波动处，
阳光也起伏。
在夜色中帐篷莲花般盛开，星星
是一盏盏天灯陆续点燃。
唯一的声音来自空旷：
第一声是梦呓，
第二声是孤独，
第三声则是永恒此在的希望。
梨树的枝叶间隐藏着月亮
黑夜可怕，
也很美。
抬起头来，
直到在梨树的枝叶间，
找到月亮——
月亮是黑夜的伴侣。
在巨大的树冠上面，
月亮圆而清冷，
照耀着每一个花园和菜圃；
在那里面，
开花的正在开花，
结果的正在结果——
月亮是太阳的姐妹。
花朵
从泥土里聚拢起一团火焰，隐藏在
寂静而敦厚的叶片里，等待
过路游风匆匆点燃，直到
烧红自己，烧红整个
春天和夏天。
开花必须穿越：
一个冬天的寒冷，半个
春天的寂静；
草木分秒不殆，日夜勤勉：
根和叶相互鼓励，知道自己承担的使命——
是整个地球的五彩缤纷。
所有的花明里暗里，绽开了花瓣：
夸示完美的容颜，那短暂的
犹如人生的全部内涵：
要么在凋谢前结出果实，要么，
花瓣，花瓣
即是它的果实。
何延华，女，藏族，文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出版有小说集《嘉禾的夏天》。获甘肃省黄河文学奖、少数民族文学奖、文艺评论奖和全国梁斌小说奖、第二届《飞天》文学十年奖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