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山与山的夹缝中,放生鸡飞上旋柳枝上

几声啼鸣生生将初春的清凉逼近暮色


佛台上供奉着七杯净水

一眼泉水喋喋不休,行人百听不厌


老人手持经筒,呵斥着虎视眈眈的野狗

随手扔出几块肉与饼



那山、那水、那些人


此夜,再没有一片空白在故乡的角落里栖居

那山、那水、那些人

被风裹挟的树林和林中的音符

水磨坊悠悠转出遗世独立的静


此夜,再没有一条路不是通向故乡的

宽敞的,窄小的,崎岖的

依偎在废弃的房舍里,徜徉在荒芜的田埂上

骑上白云,或附于晨露

让喜怒归为尘埃

摆渡隽宠和易箦间亘古绵长的余音

“喇嘛乾诺,喇嘛乾诺”


飞流的瀑布拥抱丰饶的土地

浪花飞溅,打湿了彩虹的衣襟

山歌悠长,长出一长串思念的叶卵

年久既能出芽,遍布扎木峡谷的深处

风有无处安放的思绪,在深谷中滋长



剧情


整个夜晚属于月亮

她的动摇源于生存和绝望交织的经纬

一个婴儿吮吸着手指,用最干净的眼神射杀黑暗

人群静默,慈悲尚在襁褓


她从生命最基层抽离

她已不再为廉价的感情与人理论

一个眼神所承载的震慑足以毁灭生灵


她的出离加速了故事的收尾

没有水晶鞋的剔透,只有真爱之吻

让爱伦重生,仇恨的种子随风而散



说影子


旧窗外,树站成性的废墟

像庞贝人挺立的历史遗骸

把最后的挣扎留给他日的黎明


阳光唤不醒的迷雾

在石头城邦底层弥漫

这里的幽默早已收敛

足迹凝集成一个巨大的世界


太阳在正午时分打了个小盹儿

影子收起了长腿

面朝无边



失语


由一道光引领

被期望建树的领地中

寻找一扇装满灵魂的窗


他们是惧怕的

他们是缄默的


那些被流水洗濯的水草

同样失语在大地的营帐中

被愿望惩罚的行动者

巡游在高高的山头


日落的地方

山的锋芒逐日暗淡



雨季


血液簌簌作响

暴雨力透日子的阳线,窗外一片潮湿

弓弩手顿住思修,收回自戕的箭


荒漠更能染成隽永的味道

如血管里生长的执念


雨势骁勇,跨越了虹蜺

与云雾织一张细密的网


诚然,出逃是敬畏的过程

汹涌且惶恐



雪下了又下


突兀的雪,把山的轮廓勾勒得更加强大

像披挂的勇士,像昂扬的青春


让思维逆狂风而翱翔

我的头脑已藏好了幻想

收走惊叹的鼓点

心如镐,足够挖一个来世


有些声音可划伤春的手掌

有些成长甚于经幡飘扬

星宿和草芥轻如晨露

心间呈现出六棱菩提



此刻,街灯已暗


此刻,街灯已暗,似乎所有官能在下沉

极静,人类在咀嚼灵魂

路过的影子招摇且恍惚


我扯着冬的袖口:“带我去极静极寒的地方吧

我浅钝的乳名中,有颗字刻着无尽的白”


你依旧在经堂中默念自己

一首歌溃败而唐突,而雪

下了一夜又一夜


物体承载着轻与重,用极有限的辨识度

宣告设有成败的分水岭,而雪

下了一夜又一夜



漫步


早起,土地黝黑

春天究竟放过了雪的飘渺

闻着月的香气,漫步云端


这场雪来得并不突然

挺拔的大山离我很近

我听见它胸腔内跳动的脉搏

坚定、果决,快乐又忧伤


我扶住日子的拐杖

朝大山走得更近



七月


七月渐远,草木葳蕤

山岳休憩于皓空,雪线上扬

红缨穗的尘颜在低处,一部尚未完结的殇


伤口上长出了一朵云

倒映着花的模样,散落一地失聪的芳香

不哭,亦不笑

犹如年轮的磨砺


遥遥面向草原

却鲜有一串清脆的银铃传递给牧人

双手在风中凌乱

像野兽的慈悲在风的刀尖上行走


白玛央金202012.jpg

        白玛央金,女,藏族,西藏山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西藏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诗刊》《民族文学》等报刊,入选《2019中国诗歌年选》《藏族青年优秀诗人作品集》等选本。出版诗集《滴雨的松石》《一粒青稞的舞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