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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里的卓尼普


村口有广场,有明亮的厂房

临街的墙上绘满古老的吉祥图案

和鲜亮的时代标语。孩子们

说着流利的普通话跑过去了


所有的屋子早已重新翻修

普通人家也拥有高贵的明黄外墙

深蓝色的彩钢抬起每一幢屋子的高度

房顶再也见不到,碾实春天的碌碡

打落种子的连枷,和冬日的黎明

扫雪的人互致的一句句赞美


又一场薄雪落在卓尼普的除夕

结满暗冰的水泥巷道滑得无法下足

高处的寺庙审视着每一次来往

能说古今的老人越来越少了

所有的仪轨只能简而又简

我的村庄,已经不能

被一场庄重的婚礼唤醒


我并不是一个深陷过往的悲情者

三十年后,再一次从远处归来

只要有两个亲人,一盘火炕,几句谚语

村庄的心,还是暖的



一场大雪里回到甘南


再次回到甘南的时候

大雪刚刚停歇。山坳里

喷着热气的几头黑牦牛

是天和地留存的最后呼吸


天空依旧蓝得让人心疼

阳光打在银子般的地面上

所有的眼睛都暂失了光明

——如果能够越过群山

就能看到,孤寂的鹰鹫

划过天际的身影


旗帜般招展的流云,斜插在

金色的峰顶。春天已经慢慢来了

冰雪消融的溪水滋养着万物

古堆周遭的土地如此松软

逐渐苏醒的那些格言

是骨缝里最坚硬的洁白


这么多年了,靠近村庄的时候

为什么还会手足无措?!



新春辞


冰雪接连封锁群山

这是北方该有的苍劲与冷寂

那匹老马立于枯黄的纸端

宛若一把生锈的钝刀

偶尔,能想起久远的割裂


故乡仍在。灵禽和异兽仍在

祖先的骨殖还没有在泥土里发芽

恪守仪轨的人却已有了古意

远离田野的半轮辐毂

高悬于殿堂之上

就像我们引以为傲的曾经

虽有槁暴,无法伸屈


所有的风都向着春天吹

那么多的话还没来及说出口

就已年近半辈,渐知天命

这个年关,只能期盼

会有一片晶莹的雪花

落入孩子的眼睛



立春,在甘南听雪


初成的眷侣,身着盛装

在古老的仪轨里结伴而行

拜认四邻八庄亲属的家门

年近七旬的母亲,依旧

用一些残梦预兆着晚年的琐碎


2800米的卓尼普,从远处归来时

满天的星斗依旧高深莫测

更多的时候,我喜欢深居简出

听一片雪在老屋檐头落下叹息

听一壶茶熬出生活的苦涩与甜美

听隐约的爆竹遥遥传来

心底的那只猛虎,已慢慢调息


立春了,北方的天空

还会有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沉默的大地,时刻提醒

在春天真正到来之前

脚底下暗藏的每一片冰凌

都足以,颠覆我们

卑微的一生



西北,冬日无雪


这个冬天,整个大西北

都在干涸和枯萎里挣扎

没有飞雪漫天,没有腊梅独香

甚至没有,想象中的朔风

钢刀般剖开天地的秘密


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即便是春天已经阔步而来

也不会有太多的冰凌

可以融化成,滋养大地的溪水


拾级而上,已经没有多少浮土

能让脚迹那么显明了

俯下身来,一样见不到

那些贴地而生的虫豸

会给你平等对话的机会


那些炊烟稀疏的村庄

如何才能,在晨曦里慢慢醒来


原刊于《甘南日报》2022年2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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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杰·索木东,藏族,又名来鑫华,甘肃卓尼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藏人文化网文学频道主编。作品散见各类文学期刊,收入数个选本,译成多种文字。著有诗集《故乡是甘南》。现供职于西北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