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

 

一朵云遮住冬日暖阳

就有一片雪盖住一地枯草

它们,借万物之力

堵住漏洞百出的日子和心灵的空虚

而你我,只借一缕炊烟的暖

抵住异乡的寒

 

穿行于楼丛林立的空间

所有被赋予的成败与对错,已无足轻重

唯故乡的气息,在心里从淡到浓

萦绕成耳畔的牵盼与归途

在凌厉的日子里——

为你张灯,也为我结彩

 

 

陪伴

 

一片叶子落在遍地落叶里

和一片雪花落在雪地里,没有本质的区别

 

借秋风之力,我们将日子吹成

衰败之气,又借寒风之刀

雕刻始终不能弯曲的骨骼

 

高原之上,所有命名和被命名的事物

都是不规则的附加题,取舍与对错

仅存于你我一念之间

 

唯月光,在浩瀚的天空,也在心里

始终保持忽远忽近,却不离不弃陪伴

 

 

影子

 

在漫长的冬日,生命脆弱

林立的楼层彻夜露出光

温暖的,冰冷的,麻木的……

像一张张脸,藏在水泥匣子的玻璃后面

窥探着陌生的城市和深不见底的夜色

 

我从匣子里抽身出来

用一支烟的明灭,回应遥远的星辰

夜的更深处,寒风刺骨

 

树枝上干枯的叶子,像悬着的水流

哗哗作响,但并没有因风力而结冰

它们,挣扎着爬起来

形成另一个世界里,直立行走的

明亮的影子

 


雷电

 

当光芒形成树的形状

就同时具备向上和向下的力量

对称轴或交叉点像极了人性

 

从智者嘴里说出来的人性

大部分都成了谎言

从泥土里摸爬滚打长出来的人性

大部分都成了真理

 

邪恶与善良,光亮与黑暗

还有希望与绝望,从来都不是孤立的

像闪电,必源自异性电荷的相遇

所有的深情,都是雷雨前的风和日丽

 

 

冬天

 

高原的冬天拥有漫长的沉默

唯有风,周而复始的孤独身影

河水把自己包裹成坚硬的石头

唯有雪,在石头上磨出锋利的刃

 

风,像那个背影挺拔的牧人

一刀一刀削去生活多余的部分

雪,像那个面色发黑的女人

一遍一遍梳洗着杂乱的思绪

 

有时阳光在高处,云朵在低处

它们同时具有触手可及的虚幻和真实

唯有纤尘不染的蓝,像天空

对大海的承诺,辽阔无边

 

日子像积雪,愈积愈厚,愈加苍白

坚硬如铁,冰凉如漆黑的夜

唯有呼呼奔跑的风,像一盏灯

以跳动的火苗,打开春天沉默的秘密

 

 

记事

 

秋雨如丝,缝合泥土的裂痕

蚁群在潮湿的生活里,找寻向阳的草叶

和被遗弃的果实

 

时间的碎屑,是被雨滴压垮的落叶

在斑斓里明亮,也在斑斓里腐朽

像秋叶和雨滴,一样明亮,一样脆弱

 

我所处的高原,用一场雪

为时间举行了一场葬礼

但瞬间消融的声音,流水般清澈

 

雪落在高原,也落在父亲头上

在雪与发难以辨认的白里

呼吸困难的父亲,哮鸣如泣

 

他艰难地摘下枝头最后一颗果实

反复擦拭,像最后一次

回忆这漫长,且匆匆的一生

 

 

牧场

 

雪,像一个个动词

奔跑在高原之上,轻盈而纯粹

一棵草接住一片雪花

和一个牧人接住一片牧场无异

 

那些后来长出的青草,开出的苏鲁花

诞生的羔羊,隐约的星辰……

是你漫长的暗夜里,明亮的孤独

和反复出现的词语

 

清澈且冰凉如水,触之即有蜂蜇的痛感

它们,像你偏执的爱

有一滴露珠的清简,也有一片云的飘逸

甚至,义无反顾的绝决

 

 

理由

 

我每天打开窗户,都能看到无际的白

无限的冷。高原,像极了

我早已去世的亲人,静止不动

 

我一边行走,一边在雪地上画出自己

雪也跟着走,我们兄弟姊妹

像一群羔羊围着主人,咩咩地叫

 

春天比时光更短暂,比梦更遥远

在一片雪花上,我修筑着春天的模样

仿佛,这就是我活着的全部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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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盛,藏族,甘肃甘南人。甘肃作协会员、第四届甘肃诗歌八骏之一。出版诗集《转身》、散文诗集《缓慢老去的冬天》、散文集《党家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