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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年摄影


北斗歌


太高了,牧民帐篷里的灯光和星光混在一起

于是,北斗七星,有了八颗


骑上摩托,打开车灯

继续往更高处走,很快,北斗七星有了九颗



夜行高原


如果你是巴颜喀拉雪山,就会看到,一盏倔犟的车灯

在银河系之下,星宿海之上,左冲右突


最后,繁星退却。我的摩托车灯和朝阳

同时抵达巴颜喀拉雪山的白雪


觉得你就是巴颜喀拉雪山,所以,我尝了尝你的白雪



黎明辞


地平线像刀刃一样泛着冷光。目光,戛然而断


地平线是危险的,有个执意走向地平线的人

再也没有回来


她边挤奶,边望着牛肚下的地平线

天空,被地平线割出了的血


小心啊!你走上的草丘,可能是别人的地平线



沙漠谣


和沙漠相对而坐

一样的起伏不平

一样的无边无际的荒芜

沙漠退进了暮色

我才站起来

站起来

有沙从身上剥落



巴颜喀拉雪山


          (一)


舞会散去,欢乐散去,每个人都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家

就连那只藏獒,也回到了树桩边的铁链里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草地

只剩下了一人一车和一地野花


戴上头盔,穿上雨衣


我驮着沉重的暮云,回家一样,走向了巴颜喀拉雪山


          (二)


巴颜喀拉雪山,丢失了自己的雪;我丢失了身份证


第二天,我的身份证没找到

但巴颜喀拉雪山,在暴风里找回了自己的雪


夕阳沉了,牦牛们早早把黑夜披在了身上

巴颜喀拉雪山还在地平线上,为我坚持最后的照耀



想遇到一只熊


他们说有熊,劝我不要去,我不听。挺想看到熊的

两种同样野性同样不合群的动物,应该相遇一次


一旦相遇,我想第一感觉

可能不是想吃掉对方,而是在哪里见过


他们说黄雨蒙就是被熊吃掉的,也不怕

我觉得,体内有黄雨蒙的熊,应该有一双清澈的眼

雄鹰歌


鹰起,白云四散;鹰落,电杆有了苍松的庄严

鹰来,蓝天有了意义;鹰去,蓝天一片荒芜


加油,鸣笛,摩托车叫出了鹰的尖厉

路,惊慌逃蹿,钻入大漠


我来,人间有了意义;我去,人间将一片荒芜



黄河颂


          (一)


源头的庙里,只有一个喇嘛。每次捡牛粪

都会搂起袈裟,赤脚蹚过黄河


低头饮水的牦牛

角,一致指向巴颜喀拉雪山


星宿海的藏女,有时,会舀起鱼,有时,会舀起一些星星

鱼倒回水里,星星装进木桶,背回帐篷


          (二)


巴颜喀拉的雪,融化成河流,马头琴一样悲壮宛转

缓缓磨损着高原


在碛口奔腾的时候,吕梁山为之让路

在壶口怒吼的时候,太行山为之颤抖


我只吃过一团巴颜喀拉的雪,就奔腾起来

三天两夜,骑行一千八百公里,横断山脉,都没挡住



高原鼠


一只高原鼠横过马路。我偏了一下车龙头

分明避开了,可后视镜里

依然多出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唉,有的生命,连一下震动,都换不来



牧牛的女人


女人挤牛奶,牦牛犊在旁边呆呆地看,它不在意

它有个强壮的母亲,有着喝不完的奶


女人将牛犊抱到帐篷另一边,牛犊挣扎不过

那是个比它的母亲还要强壮的女人


女人可以赶,但她喜欢抱

怀里抱样沉重的不听话的事物,能填补内心的空虚



黄昏辞


从又脏又窄的旅店出来,高原的黄昏,显得格外壮丽


我和阳光一个方向,时速达到九十码

在牦牛看来,已接近光速

身心炽热,生命盛大,感觉自己就是黄昏

目光就是斜阳,灿烂辉煌,一万多丈


我照耀雪山,照耀牧牛女人,也照耀乌鸦和它的水洼



青稞地


指着巴颜喀拉雪山,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脸红了

说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叫它神山


她把燕麦拔出来,丢在我脚边的大路上

我问她,那草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她脸又红了

只知道,不是青稞的,他们都叫杂草


她把太阳花、波斯菊和勿忘我,也拔出来,丢在我脚边



青海辞 

                                                     

一生中最美的我,遇上了最美的青海       


我有体力、激情、坚定的方向和崭新的摩托车

青海有燕麦、菜花和刚洗过的天空


青海的路和我的方向,完全一致

我随着青海大地起伏盘旋


晚上九点了,我还舍不得投宿,青海的夕阳还舍不得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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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年,本名刘代福。1974年生。湘西永顺人。喜欢落日、荒原和雪。出版有诗集《为何生命苍凉如水》《楚歌》《世间所有的秘密——刘年诗歌自选集》,散文集合《独坐菩萨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