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阿里.大转冈仁波齐(2012)


4.第一个转山的人


        据说第一个转山的人是竹巴噶举派的古瓦仓大师,今天的转山路线就是他当年开创的。他开过光的芝达布日寺,成为了后来转山人事先朝拜的地方,因此有人说:转山要先转芝达布日,转湖要先转古如杰错。



5.从普兰出来,路上遇见转山归来的藏人


只有早晨的阳光   扯着神圣

让神山披起黄金的斗篷   正襟危坐

一条深色的云带   横过山尖

像一只老人的手   轻轻举起

每一根手指都抚摸着一颗珊瑚珠


在蓝色的雾霭中

一个转山归来的小伙

甩着长长的衣袖

轻快的行走在天地间的柏油路上

他的身影    像一个黑色的逗号

马上就被降临的云彩   吞吃掉了



6.热闹的塔钦镇


种种出发前的激动

就像不同的房子和各种的颜色

堆积成石膏雕刻的画框

画面却内敛   更加深远


一条笔直的路   通向神山

一层层前呼后拥的脚印

让道路更加平坦和明亮


小小的塔钦   如同热闹非凡的码头

山坳里神山像平静又遥远的大海

白色的山尖是悄然不动的船帆


海岸一分为二

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地方的抉择

路永远甩不尽的目的地

视而不见的日常生活

正是转山的开始



7.10:00  从塔钦出发


        我和高明“二高”的转山开始。我们从山脚下左侧延着顺时针的小路,一路缓坡而上。上路时,我反复问了几位藏人,确认路线,生怕走错了路,因为我十分珍惜这条道路的正确。

        其实,在这之前,我没有找到2010年来时,在道口吃过饭的那家东北饭馆,在镇中的一家东北饭馆吃了早餐,店主说:道口那家东北饭馆是他弟弟开的,今年他不干了,回家了。

 


32.中心


白色的屋脊 高耸的塔尖

神性从你隐形的窗棂中散出


我随着人 随着转 随着心愿

我转到了你的左面、后面、右面

你的前面 会和出发前不一样吗?


你永远是你的摸样

我不停地计算着路程

你一动不动

我每走一步都是重复


山在那里

像月亮在夜空的中心

我就是路上的一粒石子

自觉的渺小

在陀螺的轨迹中旋转不停


我反正都是在转

不知是被动还是主动



33.10:00  到达山下营地


        结伴的高明早已失去了联系,我似乎有意没有打开手机。本是结伴转山,但在最要紧的过山口阶段,都耍了单。因此,下得山来,更懒得追寻,转山本来就是一种孤独的旅程。

        独自一人在营地吃了一碗方便面,这是在转山路上吃的第三碗方便面,非常香。

  


34.10:20  最后的15公里


        从营地出发,便是一路平缓的路程,心情格外轻松,我坐在石头上,发着微博,强烈的阳光让手机的显示屏呈现黑屏。



35.转山的藏人——小哥


        多吉:21岁,阿里普兰人,第3次转山。他戴着墨镜,头围花巾,显得有些时尚。与他同行的人不太善于表达,是他的哥哥。而在卓玛拉山口遇见的一对年轻的藏族夫妇,原来是他姐姐和姐夫。此时,夫妇俩带着小孩,还走在后面。尽管多吉背着沉重的货物,但看见山下有泉水,还能翻下山去取水。


36.转山的藏人——司机


        仁进:44岁,阿里萨嘎人,第5次转山。他戴着深色的眼镜,围着蓝色围巾,眼睛大大的,发出友善的光芒。他不善汉话,我只知道他是个司机。



37.@高星-


        路上见藏人,我问他们姓名和家乡的地名?但他们大多摇头对我说:听不懂?但“听不懂”这句话是如何学的?



38.@高星-


        在转山中,遇一阿里藏族帅哥,问我:要冬虫夏草吗?我说:没钱。一会儿他又说:给我找个北京女朋友吧。我说:我还没有呢,我还不如你呢,连冬虫夏草都没有。


 二、德钦. 外传卡瓦格博(2015)


        第一天(9.28)


        早7点从德钦县城升平镇乘车出发,沿着澜沧江畔,走德钦至维西县的公路,到羊咱村的德贡大桥。过桥继续乘车上山,过永久村。在多拉垭口下车,挂经幡。开始负重步行,一路下山。中午在约南午餐。下午4点到永是通牧场住宿。

        昨天,在曲登阁取了转山的钥匙,其实那只是一种形式。我按部就班,但我平常的思想总是在形式之外跳舞。

        告之没有全程的马匹和背夫,我行李一再减少,甚至特意准备的睡袋、头灯、鞋套也放下了。

        但我的心一下沉重了许多。

        还有什么不可以放下?出发,北京已变成我身后一粒遥远的沙子。

        拿起与放下,萌动与退却,日趋日进与渐行渐远,都是一种距离的形态。慢的、远的,都是美好的。

        路上的风景其实都是风云变幻的偶遇,所有的爱情都是恰到好处的相逢。

        真的不了解女性,包括生物的g点,包括性高潮其实都是我以为。

        我仰望高山,我在山下行走,我没有攀登的欲望,让高山的阴影把我埋葬吧。


                德钦民歌:

                太阳月亮和星辰

                并非随时空中聚

                良辰佳时聚一回

                麋鹿獐子和黄羊

                并非随时坝上聚

                良辰佳时聚一回

                雪水草水和石水

                并非随时河中聚

                良辰佳时聚一回


        刚乘车上山的砂石道路十分狭窄,许多拐弯处是悬崖峭壁。藏族小伙还边开车边打着手机,我的心如车子在半空上悬着,一开始,似乎是便已将一切置之度外的考验。

        队伍中有出于信仰的目的,有出于健身的目的,有出于户外的目的,有出于为家人祈愿的目的,有出于摄影的目的,,,,我似乎没有目的,走,是唯一的目的。

        一走,人与人之间就拉开了距离。不要比,一比就不自然了。何况,我们是在自然中行走。

        看见驮东西的马也汗流浃背,它不是就为了晚上的一顿草料吗?我活着的意义能否变得这样纯碎?

        想起2012年转岗仁波奇神山,现在显现的帮助是:信念。

        转山的藏民手持竹竿,上面插有香柏树枝。召唤原来是那样清新的花。

        (法)亨利.奥尔良《云南游记》:

        太子雪山是藏族的圣山,羊年的时候都要来朝圣。现在正好是羊年,博士碰见了许多藏民,穿着无袖的袍子,上面有棕色的、蓝色的、白色的横条子。头饰上有一块银牌子。

        “梅里雪山”这一称谓现在知名度非常高,但当地藏族人还是坚持把转山的山称作“卡瓦格博”。原来所谓的梅里雪山和卡瓦格博是同属怒山山脉,山峰相连,但是各自位置不同的雪山。“梅里”为德钦藏语的音译,意思是“药山”,原指今佛山乡境内从鲁瓦到溜简江的一段山脉。而“卡瓦格博”为德钦藏语的音译,意思是“白雪神山”,就是特指这组神山,因为有其他山峰被称作主峰“卡瓦格博”的“妃子”和“儿子”,因此“卡瓦格博”还被称为“雪山娘”、“太子雪山”。“梅里雪山”是由当年援藏的解放军命名的,后逐步泛指这一带群山,经过90年代热炒,“梅里雪山”大大超过了“卡瓦格博”,其实“梅里”已有“山”的意思,再叫“梅里雪山”就重复了。在藏民心里:“卡瓦格博”才是“圣地”,“梅里雪山”只是“景区”。

        渴了累了喝红牛。

        转山的队长总是说,第一天的路程安排是出于第一天要适应的目的,不会太累。其实,每一天都有累的道理,第一天的陌生、负重、恐惧……

        我也许会说:这么累人的山我都走了,生活中那点烦心事还算事吗?我同样会说:生活中那些累心的事,我都经历了,转山这点累肌肉的事还算事吗?

        一片落叶重重地落在我的脚前,发出剧烈的声响。它似乎比北京的家里掉落一只玻璃杯的声音还要大。我看见树叶上风霜雪雨日月星辰的印记,像展开密密麻麻的地图一样。

        在这里我展开双臂,手里不自觉地便抓住了两朵云彩,有了翅膀的感觉。我似乎可以看见胸腔内呼吸的路径,像展开的树枝,快速的向上生长。

        其实,你只要和藏族人一模一样了,你就彻底的不累了。

        德钦谚语:

        毛驴慢慢行,总能走到拉萨城,毛驴赶着走,毛驴死在半路上。

        火红的树干对比的蓝天呈现近乎紫色的互补。大块的白云见怪不怪,冒充雪山的尖尖。

        随行的藏族哥们对我说:在雪山顶照合影时,我见就你跳的最高,怎一爬山,你就落后了?我说:我爆发力强,耐力弱。不论做什么,都是五分钟的热乎劲。


        第二天(9.29)


        早5点半从永是通轻装出发,在多克拉山脚下吃早餐,翻越海拔4479的多克拉垭口,挂经幡。随后负重步行一路下山,据说有108个弯路。 

        中午在多克拉山脚下午餐。下午4点到西藏林芝地界的咱俗通住宿。

        每晚开水泡脚,是最奢侈的事了。奢侈的是高原上开水的度数。

        晚餐终于有菜叶了,我们把客栈旁的菜地里的菜全收割了。

        我问一转山队友:为什么总会在转山的前后路上重复见到一些人?她答:因为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我说:咱别这样高大上好吗?我觉得只是因为我们的体能接近。

        一转山队友问我:你转山为什么?我说:我只是玩一把,图多接触下藏民。她说:奥,你是为了完善自我。我:……你怎么又把我拔高了?

        德钦谚语:

        太高太高德格大王,太低太低艺人阿扎。

        从多克拉下来,路上遇见几位从昌都出来转山的卓玛,其中一位挽起氆氇,让我看她腿膝盖上的淤血,我从包里取出芦荟创伤膏为其涂抹,一下招来其余卓玛纷纷露出大腿,不管有伤没伤,都让我涂抹药膏。我尽情地享受这个赤脚医生的待遇。她们都说腿马上好多了,我半信半疑。我想起:昨天,有个内地的小伙子,说肌肉拉伤,我都没舍得拿出药膏来给他。

        多克拉垭口下一客栈的藏族小老板对我说:红牛在这山上卖10元一桶,但开水是白喝的。但在北京,坐公共汽车差两毛钱,你们北京人都不让我下车。方便面这里15元一桶,在北京机场还要30元一桶,难道北京的地位比我们这的海拔还高?

        当我夸奖偶遇的转山的小鲜肉小帅哥时,小女队友总是不敢承认,老男队友总是不屑一顾。

        在海拔4479的多克拉垭口,手机终于有了信号。正好女儿打来了问候的电话,我说:挂了吧,太费我体能了。傍边另一个人的手机里传来一条有关询问地产售价的短信,我说:低海拔的事,不要拿到这里探讨。

        站着说话不腰疼。

        在多克拉垭口,我看见湖北一女大学生,背负有40斤的大包,真不理解她图的什么。40公斤的男人她也能背得起,但又有那个男人配她背呢?

        我想象我的以前,我想象她的未来。


三、德钦.内转卡瓦格博(2016)


老房子里的卓玛


你在客栈的窗口卖饮料

笑得很甜

你在藏式炉子前玩手机

眼睛很亮

你坐在门槛前和我聊天

话语像天空一样漫无边际


你告诉我你家是村中最老的房子

你爷爷就出生在这屋里

你说爷爷刚刚去世

不能在屋里照相


你随便翻看着我手机里的图片

你问我怕不怕被骡子踢

你说请我晚上来你家喝你煮的酥油茶


你指给我看下边山坡上正盖的木房子

那就是你的新房

你说请我参加你11月的藏式婚礼


此时,你未来的丈夫正在不远处喂马

他的的眼睛和马的眼睛一样低沉



雨崩村的静物


阳光的睫毛在绵纸画下素描

时间细数的灰尘日积月累

包浆从粗糙的手中翻覆一片月光

刀子割下风霜雪雨的印痕


大门的钥匙就放在门前的草丛里

窗台上爬进来的一束光

把案板上简单的午餐照亮

如佛像顶上酥油灯的光芒



雪山下酒


雪山扑面而来

砸倒在我的饭桌前

溅起菜汁和酒液

我夹起一柱透明的雪


雪山透明

如玻璃的酒杯

我看一眼面前的雪山

我喝一大口酒


酒不醉人 雪山自醉人

我的脸映红了雪山的山头



转山的路


只有在这里

上山和下山才有了真正的意义

就像上字的造型

上山的人背包或者骑马


我不惧怕高海拔

但我恐高

我放弃了尼农的悬崖路

我对风景如同一般


时间是一种丈量的刻度

神山也是山

我随心所欲



雨崩村屋顶的星空


白天扬起的青稞粒

还飘荡在夜空

骨头的齑粉炊烟的硝尘

密集的话语秘密的萤火


一步登天 伸手可摘

可以掉的几颗牙和睫毛

撕扯的哈达系着天幕的两边

日照金山和月照银山



茨中教堂


翻山越岭的那口铜钟

比教义轻的很多

你简单的尸骨

远没有圣经上的文字密密麻麻


百年的桉树 月桂树

是最高的墓碑

低矮的胡椒树和葡萄树

是最现实的生活


传教士的墓地旁

开着比星星还要小的野花

现在的神父08年来自内蒙

他用残疾的手指指给我看天顶的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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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星,1962年出生于北京丰台,祖籍河北枣强。1995年参加诗刊社举办的青春诗会。在多种诗歌报刊选集中发表诗歌作品。出版诗集《高星诗选》《词语诗说》《壶言乱语》《十年情诗》《诗话易经》《转山》《疗伤》,文化评论《屈原的香草与但丁的玫瑰》《镜与书》《夸夸其谈》,游记、收藏等类图文书《中国乡土手工艺》(一、二、三)《京华名人踪迹录》《向着西北走》《向着东南飞》《香格里拉文化地图》《执命向西》《人往高处走》《百年百壶》《老保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