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蓝
目之所及,蓝是生活色彩
经历了夜雨的擦洗。擦痕是云朵的影子
它的留白,刚好填满你的想象
一只鹰,与天空相处
用执拗的盘旋,缩小孤独的范围
直到缩为一个黑点被辽阔的蓝淹没
但无痕的曲线,像生活的波澜
在脑海清晰可见,如青藏的等高线
搭起通往天空的梯子
我们都是爬梯者,从贫穷到富有
从现实到理想,从平原到高原
每一步,都具有伸手可及的空阔和寂寥
原载《星星▪诗歌原创》2023年第6期
甘加秘境
以迎面扑来的暖风,掀开辽阔的碧波
以突然降临的暮色,洗净心灵的铅华
风拭去自己的痕迹
苏鲁花,便拥有繁星的模样
海拔越高,氧气比金银更珍贵
我们大口呼吸,以此将目之所及的景致
装在记忆。而时间是万物的主宰
我们在高原的怀抱,高原在时间的掌心
摘一朵云,镶嵌在心灵的疆域之时
夕阳隐退。一只羊钻入草丛
一只虫子爬上花瓣。我把自己留在
空旷的寂寥里,等你牧马归来
原载《星星▪诗歌原创》2023年第6期
美仁草原
绿绒蒿开花了,似乎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但我找不到。她们,藏匿于雨雾
存在于时光未知的领域
离我最近的一朵,被雨淋着,低头不语
她的倔强,高出草甸
她的孤独,高出世间所有的寂然
云以雨滴的方式,给予她短暂的明亮
而你我,都是流年过客
像一株绿绒蒿,一生只开一次花
像一匹马,暴露于草原之上
远远望去,天空低沉
无数叠加的草甸,像拥挤的人群
她们的孤独齐刷刷地,被雨淋湿
被风收割
原载《诗刊》2023年第20期
雪夜
在高原,雪是绕不开的存在
她们毫无征兆地,在你眼前飞舞
也在你心里漂泊,悬而不落
像身边的一些人和事
具象到极易忽略。而远方的讯息
雪一样轻盈,却不可抗拒
梦一样虚无,却令夜晚倾斜
或许,不可预知的事物
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那些雪花般已经存在的
只是时间的代名词
深陷其中,万物皆为雪
在夜色里明亮,也在光芒里暗淡
而活着的意义就是从黑夜里
捧雪化水,熬一杯苦涩的茶
原载《诗歌月刊》2023年第7期
春天
春天举着光亮,在河面奔跑
清冽的水,顿时拥有星辰的色彩
灵动的气息载着思想的帆船
驶向更辽阔的境域
春天打开心扉,在山坡上舞蹈
桃花杏花樱花梨花,像四个待嫁的姐妹
争相嬉戏,蜜蜂和蝴蝶
同时拥有甜蜜的日子
田野里,“春气奋发,万物遽只”
采野菜的人,偶尔张望
一滴汗水被草叶接住
生活,顷刻就春阳般光彩照人
原载《诗歌月刊》2023年第7期
蒲公英
我们都曾沉默,都曾逆风矗立
但终将抵不过被风吹散的命运
即使心里埋着再多的苦,也不说出口
一旦开口,必将以金色的笑容示人
你我是一个个被孤立的符号
只具有短暂的停留。沿着风
和河流的方向奔跑,你我注定
将以一种漂泊的方式表达内心的爱恋
远方过于虚幻,唯以飞翔的姿态
越过山岗,跨过河流,在辽阔里
也在低洼处,演绎一场无法停留的爱
即使被冬雪吞噬,被黑夜掩埋
一条溪流拐弯,浪花是唯一的颂词
包含生命的博大和渺小,漂泊的路上
我们终将顺从时间的安排,把自己
交给一阵又一阵的风
原载《百柳》2023年第5期
羊羔花
尽管秋风萧瑟,但瘦削的身子
在草地上站成一朵朵洁白的花
风止时,我们就一同找到了家
如果大地是夜空的背景,你就是
满天繁星。纵使高原的花期,昙花一现
纵使早来的飞雪,掩埋万物
但我们拥有河流一样漫长的星空
有星光,生活就多了一种可能和意义
那些被命名的花,也就有了荡气回肠的旋律
云影的轻盈,包含着雨滴的沉重
像一条河流唤醒的日子,同时具备
冰凉和温暖,也具备坚硬和柔软
将爱挂于草尖,从光阴里转身
唯遍地羊羔的咩叫
懂你烟火里的真切和温存
懂你生命里的轻,和重
原载《百柳》2023年第5期
高原辞
必须在青藏高原
在海拔三千五百米以上的山坡
迎着风,必须心怀虔诚和慈悲
将身边的石头捡起
垒成灵魂的模样和仰望的高度
必须唱一首即兴的歌
吼出南来北往的云和清澈的波纹
必须饮三杯酒,咽下疲惫和青草的气息
浇灌未曾泯灭的梦和爱
写一首即兴的诗吧
用露珠一样的词语和桑烟的味道
给缺氧的生命
一个转身残喘的机会
必须为大风让路,让歌声传得更远
必须与一只游走的羔羊
觅食的旱獭和奔忙的蜜蜂
保持足够的距离和敬畏
必须低一次头,在海子的明镜里
重新辨认这短暂且深情的一生
必须仰一次头,在青藏广袤的草原上空
日月相伴,并一直深爱这
无垠的、澄澈的、透明的
白和蓝
原载《人民文学》2023年第11期
在高原低处
叶落时,草木的飞翔
才真正开始。她们,奔赴远处和低处
在天空和地面
同时举行一场绚烂的仪式
风寒时,高原的寂寥雪白如瓷
逆风的影子,是你欲说还休的告白
山梁模糊。轻,忽然就沉重起来
像你转身离开时的飞鸿踏雪
夜来时,辽阔蜷缩成一盏油灯
在稠密的慢夜忽明忽暗
似群星,似流水,似长短不一的诗句
被反复修改、不断默念
原载《人民文学》2023年第11期
后山坡
我始终注视脚下的路
尘土掩埋沙粒,青草掩埋露珠
和一只只不知名的昆虫
蜿蜒的路,是时光画出的线
旋了又旋,盘了又盘,为你我
画出一条条不能回头的路
四十载春秋,是昙花一现
四十载路程,是漫漫歧途
像一杯酒,弥散高原的冷暖和悲喜
向东是故乡,向西是远方
这座三千六百米海拔的山,是生命的分水岭
它用脊梁接纳风雪、生死和鲜花
也接纳你的不辞而别和落叶归根
原载《人民文学》2023年第11期
花盛,甘肃临潭人,媒体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