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哲琴在西藏与帽子摄影

76岁的藏族老人土登双手摘下镶有35种珍宝、插有16种羽毛的金色帽子,且说且唱、声情并茂,开始描述这顶著名的帽子。这就是藏族最辉煌的说唱史诗《格萨尔》的著名片段《宗巴赞帽》,也是朱哲琴“世界听见·民族音乐寻访之旅”在西藏的精彩句点。

《格萨尔》是世界上迄今发现的篇幅最长的史诗。它讲述的是“天神之子”格萨尔降临人间降妖伏魔的故事,在藏区以说唱形式流传千年。但是20世纪50年代以来,随着现代化的进程,藏族人民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变化,一方面,受众群正在缩小,尤其是年轻人对传统说唱不感兴趣,另一方面,职业化的民间艺人无人承继,随着一批老艺人的相继辞世,《格萨尔》正面临着“人亡歌息”的威胁。

土登最早是在功德林寺听到了《格萨尔》,那是1947年,他只是个13岁的小喇嘛。由于偏爱文艺,1949年之后,土登离开了功德林寺,成为一名专业演员。“文革”结束后,土登多处寻访,向民间艺人学习,最后整理出了《宗巴赞帽》。这顶格萨尔佩戴的帽子包容了四大洲、一座桥、一个湖和62座山,35种珍宝装饰和16种飞禽羽毛,每个图案、装饰,都表达了某种意义,这段长达892行的诗篇,说唱起来近一个小时。“这并不仅仅是一顶帽子,这说明我们这个文化有多了不起。”土登说。

然而,以前的说唱艺人在说唱这段《赞帽》时,只是“插根孔雀毛凑合”,土登决定按照唱词制作出一模一样的帽子来。刺绣的莲花、装饰的玛瑙都还好办,但16种羽毛让他十分犯难。在上个世纪80年代的拉萨,“很多鸟连见都没见过”。比如象征“获得成就”的鹦鹉毛,当时拉萨只有一家寺庙养了一对鹦鹉,土登就去找那里的喇嘛,捡来几根羽毛。还有代表“瞭望展翅飞翔”的雄鹰翎,是托人从主持天葬的现场找来的。仙鹤翎子是罗布尔卡动物园的老工人赠送的,而布谷鸟的羽毛是到乡下演出时偶然发现的,猫头鹰毛则是小商贩从尼泊尔进口的。

花了三四年时间,土登才把这些羽毛凑齐。此后凭借这顶帽子和华丽的说唱,土登带着《格萨尔》走遍了世界的舞台,也为这份珍贵的藏族文化做出了自己的努力。

在这个意义上,土登和音乐家朱哲琴的努力是相似的。抱着保护和发展中国少数民族文化的信念,朱哲琴及其工作团队已经走了贵州、云南、内蒙古、西藏自治区,发现和纪录了五百多首民间歌曲(乐曲)。


朱哲琴在西藏

其中,西藏这一程,是朱哲琴尤其看重的,这片神奇的土地,对她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1994年,她第一次来到西藏。那时候,整个中国被市场经济大潮席卷,朱哲琴所生长的广东尤其如此。所有人都陷在物质的泥沼里,为金钱奔波。朱哲琴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又不知道方向在哪里。当她到达西藏,奇特的地理环境首先激发了她的想象力,再次,藏族人对于精神的纯粹追求,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说,“我在西藏找到了自己。”众所周知,西藏也带给她及音乐搭档何训田创作的灵感。

十五年来,朱哲琴每年都会来西藏,甚至都记不清楚次数。但是这一次,在年初被授予联合国计划开发署“中国亲善大使”的她来到西藏,和音乐采风不同,她说,“这一次的主体不是自己,而是当地的民族文化。”

在西藏的十天时间里,朱哲琴及其团队在拉萨、日喀则、山南地区共录到120首歌曲/乐曲,包括藏戏、牧歌、热巴舞、锅庄等歌舞和三胡、六弦琴等乐器,不仅音乐收获颇丰,也切身感受到了藏族文化的魅力。

然而,和其他少数民族文化一样,在全球化、现代化的冲击下,藏族文化也面临着很大的危机。土登老人讲起自己在英国演出《宗巴赞帽》的经历,整个大厅里,几乎座无虚席,场内一片安静,听他说唱。演出结束后,鼓掌声太过热烈,他只好返场四次。结束之前,只有一对老夫妇提前退场,他们脱掉鞋子,轻轻地走出大厅。后来,当地的记者向土登解释说,那对老夫妇没有车,所以必须要赶公交车回去,所以才提前回去。

土登老人深深为此感动,他问道:“为什么人家那么懂得尊重我们的文化,我们自己却不尊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