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文化人要出得了夔门才能成大气候,这已经几乎成了这个天府之国艺坛的奇葩惯例,所谓“在川耗子出川龙”嘛。水爷这些年也看惯了蜀中文坛中三味,为了一小块文艺夹缝生存空间相互来回地使心眼儿。但是,不管你多能耐,恐怕最后谁也修不成正果,只好在这个浑锅里面没完没了地瞎扑腾。
但是且慢!张东辉的出现就完全颠覆了这个说法,你看:他反而以外乡人(云南人)之尊入川倒腾,最后开拓出来一片精彩天地,并且活得有滋有味!
确实,在这上面他还真是个另类,人说:这哥们能折腾。
很久以前就认识东辉了,这是因为那时候我的女友是他们昆明军区国防文工团舞蹈演员的缘故。但相互熟知是我们一道去川南的那次采风创作活动,这已经是在东辉他们随昆明国防文工团合并到战旗歌舞团之后。那次还有龙哥、福成、持久、田老等几位词曲同行。记得那一次我们在乐山大佛对面的小旅店渡过了一个恐怖的夜晚:是夜豪雨如注江水暴涨,隔窗望去,洪水滔滔,雷鸣电闪!吓得我们睡不着觉。东辉就给我们讲段子,摆龙门阵,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七古八杂、七荤八素的玩艺儿,使得我们兄弟们一晚上笑声不断,及至天明。但是等到第二天早上赶到渡口,大家伙都傻眼了,这哪里还有胆量上船呀:满眼是逐浪翻滚黑乎乎的洪水和上游飘浮下来的零散的房屋椽子,老乡给我们说是这条江上游的房子被冲垮了,还淹死了人,怪吓人的!那时候老子们想打退堂鼓回家的心都有。还是东辉一声断喝:走,走!于是我们几个战战兢兢提心吊担地跟他上了“贼船”(龙哥的话),还好,顺江而下终于到了长江第一城宜宾,盘桓数日后我们转乘公交车去了长宁竹海。山路弯弯泥泞难行,但是东辉坚持有车不坐,把我们哥几个当军人亲自示范“强行军”,那个累哦!……
一句话:这哥们还挺能折腾。
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觉得东辉的确有一种军人的性格:坚毅执着,机灵活范。
他的《云南风情》大合唱组歌在全国音乐(合唱)作品比赛获奖得一等奖以后,才知道他为了给著名作曲家田丰的曲调填词,还专门自学了曲式、复调等玩意儿。你想想啊:会写词的人又会作曲,这不得了!这家伙可牛大了!我今天老实交代;这也是日后直接影响俺从事写歌词这个“第二产业”的原始诱因。
随着东辉的《慈祥的母亲》、《康巴汉子》等等歌曲由著名藏族歌手亚东演唱响彻藏区,继而红透了中国大江南北,东辉在歌坛的名气如日中天的这个时候,很奇怪:在音乐界偏偏找不着他人了。后来听说他成了“集文化与商业于一身的文化经营者、策划人、艺术总监”,我估计:有着高IQ的他在与传媒等机构的合作中肯定愉快地捞了不少银子。一日,他笑嘻嘻递过来一张名片:某某文化公司“总经理、总策划”。那个时候东辉每每逢人便说他“自认是个智商偏低的人”。每当这时候善良的人们可要注意哦!看看说这话的人眼镜后面那闪烁着的狡猾目光,就知道他是不是个相当滑的滑头了哦。
还是那句话:我这哥们挺能折腾!
但是在我的眼中,东辉兄首先还是个词家。
和朋友谈起东辉词作,问为什么这样喜欢?他说:“你看到过其他歌词里头的“胸膛是野性和爱的草原随女人和朋友自由飞翔”这样的句子吗?你能在其他歌词里头听到“月光落地的声音阳光走路的声音”这样的很不一般的声音吗?……”这些或许是我这个朋友自己的个人偏好,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许正好说明了人们对东辉词作真正喜欢的原因:新颖率真、老道、直截了当、才气横溢,朴素的大实话里面透着夺人心智的哲理亮光。他的歌词中说不定还带有这个老小伙子不由分说的话语霸权方式,热血沸腾的情感冲动。
张东辉的才气不容否认。他胸襟开阔,潇洒自若,文字组合风流飘逸得如入无人之境。他不仅拥有才气还拥有释放才气的高超能力。读东辉的词作,不管看到看不到,耳中似乎总能听到或悠长,或深邃那么一声“啊——”,时不时地还能在空中打几个折,转几个弯儿,映山印水,声声不绝。这声“啊”充斥在文字语句中、铺展在段落中、像“贝斯”一样镶嵌在他的歌词中。我似乎可以这样说,这声“啊”早已潜在于东辉先生的艺术观察方法、思维方法、表达方法中,和他的写作目的紧紧纠缠一起:这声“啊”其实不知不觉中早已成了他的呼吸,溶入他的血液里。
还是那句话:嗨!我这哥们,还真的挺能折腾!
自“五四”以来,我们词界的前辈们在歌词创作领域中愈来愈重视强调的是真情体验和个性化的写作,东辉多年以来的最大“贡献”,就是把这种戏剧式的情感呼喊带入了歌词领域,用他的激情将极富个性化的文字色彩挥洒,演变成了表演,演变为丰富的文字演出,成为西部乃至中国当代词坛的一大靓丽的风景。
这些年乐坛和网络上出现了很多(我想应该用“巨多”、“爆多”来形容)带有颓废和矫情色彩的滥情歌词作品,漫天飞舞,扰人耳目。我把这些作品称为“幻觉排泄物”,它们带给我这类人的感觉:一是东辉张西望、胡思乱想地意淫;二是喋喋不休地自恋,不知所云地煽情。“煽情”这个字本身在这里并不具有批评价值。“煽情”也是一种本事,需要才气,是艺术创作手段的一种,还是接受者和作者都需要的情感流通的方法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只是我们这个民族在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和封闭,此番开禁后,一方面格外渴望情感,一方面却难以否认地患有集体性的萎缩麻木症,对“情”有种格外的戒备心理。此类“情”之所以遭受业界、尤其是我这类人的排斥,并不是“煽情”的本身内容,而是他们的煽动总出现在所铺垫的“情”还没达到需要煽动的时候。除此之外,这类作者的“煽动”还有个让人不能照单全收的理由,那就是不彻底,或说浅薄得彻底不了。当你意欲跟踪深入下去,对不起sorry,没了,就这些了,你无法感到快感,或者是得不到圆满的厚度、丰腴感,感受不到作品所能带给你的满足感,而且因为跟踪,你会看到他们忙着赶去看的另一朵花及看这另一朵花的浅薄用心。
比较一下张东辉的歌词吧:真情实感,功底扎实。你甚至能听见他那血管里面汩汩流淌着的声音,不难高下自见。
歌词看起来很容易驾驭,其实真的不好写。一个歌词作家,尤其是一个优秀作家,除了具备必须具备的充沛情感和准确用词的基本能力,更重要的是具备一种能使笔墨“放”得开、“收”得拢,“扬”得起、“沉”得下的本事。
东辉兄就有这种本事,羡慕啊!
注:张东辉,中国民族音乐著名的词作家,曾先后在中国陆军14军第40师宣传队、昆明军区国防歌舞团、成都军区战旗歌舞团演员,退休后成为文化经营者、音乐人、策划人,四川天籁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中国藏民族音乐产业基地音乐专家。中国音乐家协会、中国作家协会、中国电视家协会、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中国儿童音乐文学学会会员,四川省音乐家协会音乐文学专业委员会理事‘、艺术顾问。曾任成都军区战旗歌舞团创作室主任、国家一级编剧、导演,解放军总政治部直属工作部编辑研究室主任,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师职创作员。多年来创作了50多部电视剧、话剧、音乐剧和歌舞剧;发表和出版中长篇小说、报告文学、诗集、组诗、歌词集等200多万字。歌曲《慈祥的母亲》《康巴汉子》《云南风情》《边寨童谣》《和平摇着风铃》《又见桃花红》《妈妈格桑拉》等代表作品在民众中广为传唱,很多歌曲已经成为藏歌经典,为藏族现当代音乐事业的发展作出了杰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