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南项欠自十五岁跟从父亲开始唐卡绘画艺术的学习和实践,迄今已有二十三年了。

此前,我在乜那扎仓的神殿看到过据说是自2000年至2003年完成的“间唐”(大型佛教壁画),其中多半是密宗观像,如大威德和巴丹拉毛(吉祥天母)、无量寿佛等唐卡画。因为唐卡艺术的社会功用在于全身心为信仰服务,唐卡画师是从来不屑于将卑微的“小我”题名在作品上的,所以那时我并不知道那些画出自谁手。后来经人介绍,我才得知贵德县及邻县的佛教寺院和民间都有索南项欠的唐卡作品。

现在,在我到达的乜那扎仓神殿旁边的一间有玻璃封闭的屋子里,索南项欠和他那扎马尾小辫的表弟释迦才让从事着他们先祖流传下来的神圣事业——绘制信念。

从唐卡画幅前他们墩厚的肩头望去,那些缤纷的色块那些祥云流水的自然景物那些凝神庄重的佛陀神祗仿佛照彻每一个角落,疏朗的虬枝从亮丽的天空逶迤而来,投身在“拉热巴”(唐卡画师)们卧室兼工作间的白壁上,让人在这个季节想起一簇簇浓荫下面大河浸润的土地。光与影在每一处顾盼往复——五颜六色的颜料瓶、火炉上的铜壶、松木的画框、“拉热巴”匀称的指节——温暖的阳光倾泻在这一爿净土之上,我们的话题也在境像的线条与现实的经纬之间穿插进行。

唐卡艺术作为家传,自索南的父亲到叔父及至他本人,其间经历的一百多年的时间,也贯通了贵德唐卡艺术发展史的主线——从荣一寺院的僧人先巴坚措发轫,到画师滋葛,从父亲洛桑加措再到索南自己,付出了整整四代人的不懈努力。

画室里我看到索南正在忙一些活计:一幅居士达玛德拉小像、一幅宗喀巴像、一幅释迦牟尼像。索南告诉我:其中达玛德拉是汉土佛教十八罗汉之一(藏传佛教称征服了现行烦恼、但不能泯灭根本烦恼及所知障的释迦牟尼十六个弟子为十六阿罗汉。汉土佛教加入唐朝的华香和十一世纪的达玛德拉合称十八罗汉),这是一个北京画家订做的。索南说先画出十八分之一让对方过目,再根据人家的意思最后定风格——浓笔重彩的拉萨画派或是淡色勾勒的安多画风。浓笔重彩的色彩颜料是矿物质的,造价自然贵一些。订做唐卡因人而异:有人要拿去做收藏把玩,有人则供奉起来以做发念观想的介质,还有人把唐卡作为贵重的礼品送人。

我问他们为什么选择在乜那扎仓作画,索南说:“这里清静,而且查找一些相关文字资料也方便。”其实,唐卡艺术作为为藏文化十科五明的大五明之属,它的传承也是通过同样是大五明的佛教文化的传播来完成的,贵德的藏传佛教寺院大大小小有五十多座,是海南州境内拥有佛教寺院最多的一个县,唐卡艺术成为藏文化表意符号系统,这也是自索南上限的前辈“拉热巴”为什么都无一例外是出家僧人的原因。以往唐卡传播渠道的终端是寺院,现在随着佛教文化涵盖面的不断扩大和市场经济的驱动,唐卡艺术也日益走向广大空间。

释迦才让初中毕业后拜索南为师,已从事唐卡绘制工作近五年。他们从十几里地之外的常牧乡却加村来到这儿已经两个月了,他们平时在农忙季节也帮家里做一点活,但主要精力还是从事“拉热巴”的工作。这次除了为乜那扎仓绘制十几幅唐卡外,还承揽了一些内地客户零活。索南说贵德唐卡虽然师承“热贡艺术”,可一个多世纪的发展已经有了富于地域特色的流变。(在遵从《造像度量》之外可以有一些变化。)他在自己唐卡作品的资料照片上给我一一指点解说细节。

那么市场经济的介入是好还是坏呢?索南说他去年在北京为格萨尔朗玛厅画格萨尔三十员大将,在中国美术馆附近见到有人兜售五、六十元的所谓唐卡,他痛心!他当即正告那些人:“这不能代表唐卡艺术,是只用一天就能出活的粗制滥造的“宁唐”,是对唐卡艺术的十足的践踏”。从他严肃的表情看,我知道这是出自一个“拉热巴”良知的评判。市场介入唐卡艺术的传播和流通客观上对唐卡艺术的发展是一种促进,但存在的问题也不少。这在我看来显然关涉另一个语境:在负有历史文化使命的一代人看来是焦虑的现实,而在我的镜像中它呈现的是“cultural fate”。

索南说贵德的“拉热巴”扳着指头算也不到三十个。为维护唐卡艺术的尊严,光大贵德的唐卡艺术,他现在的愿望是一边作画一边带学生,不管哪里人只要肯学他都教。说等将来女儿结婚了也要把这门手艺传给女婿。他还考虑成立贵德拉热巴社团(我告诉索南,据藏人文化网报道:青海黄南州近日成立了“热贡艺术”协会),与政府协作,在各类旅游节庆活动中向大众展示唐卡艺术,引进市场元素以促进和提升贵德唐卡艺术的繁荣——我知道索南已从自己的独立判断中找到了答案或曰准则:文化立场中的自尊自律与因势利导的方略!

冬至既望。静寂的田野上一垄一垄的冬麦早已发出嫩绿的新芽,长尾的喜鹊在高树上腾跃欢唱;啄木鸟笃笃的敲打声在耳畔脆响。走在路上回望乜那塔的日月宝顶,我在心中祈祷——萨巴盟迦兰木(预祝一切胜利)!

索南手机号是:013897347001,欢迎各界朋友来电跟他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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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南项欠作品:白伞盖母



索南项欠作品:大威德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