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苦的生活在泽旺多吉的认知里烙刻下的,是最原始最单纯的想法,踏踏实实,勤勤恳恳,本本分分,一种理所应当的生活态度。泽旺多吉:我想我还是会唱歌,会做一名歌手,但是舞台肯定没有现在这么大,能够听到我唱歌的人也没有现在这么多。

一年的时间,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日复一日地忙碌加班,积攒下一点小幅加薪后的储蓄;还是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读书,也不过漫不经心地翻阅了寥寥几本;或者收获一段从暧昧不明到甜蜜美满的爱情;再或者只是平淡又重复地走过了四季。

 一年的时间,对于泽旺多吉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

 2009年初,泽旺多吉推出自己的首张个人音乐专辑,其中主打歌《我祝祖国三杯酒》更是由著名作曲家张宏光和著名词作家石顺义联合创作并且无偿交由他演唱。专辑新闻发布会当天,总政领导和解放军艺术学院的领导及著名歌唱家李双江、郁钧剑、著名音乐人小虫、同门师哥著名歌唱家王宏伟等嘉宾特意前来祝贺。6月,他参加了第九届全军文艺会演,在大型音乐舞蹈晚会《向着太阳的誓言》中出演独唱节目《天河》,之后《天河》被作为优秀节目调演到“庆祝建军82周年”晚会,受到了国家领导人和中央军委首长的好评。紧接着,在国庆献礼作品大型音乐舞蹈史诗《复兴之路》中,他与藏族女歌手巴桑合唱的《彩虹儿女》为整场节目增色颇多,使总导演张继钢对他赞赏有加。在国庆60周年的焰火晚会中,他作为整台晚会中最年轻的歌手与藏族老歌唱家才旦卓玛同台演唱,成为晚会中的一大亮点。

 一年的时间里,泽旺多吉从一名CCTV青歌赛银奖获奖选手,脱胎为当今乐坛里的一颗耀眼明星。究竟是什么使他能够有如此的勃发?究竟是怎样一种力量促使他完成了瞬间的质变?带着一份不可抑制的惊叹与好奇,我采访了泽旺多吉。

 与泽旺多吉聊天,使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在他的身上,没有那种尖锐和极度的另类迫使你去注意他的光芒,倒是洋溢着一种家常的亲和,与此并存的,是他骨子里的那种大家风范,绝对底气十足,但又不咄咄逼人。他有一张蕴含福气的面相,略微显黑的皮肤里隐约透出红润,显示出几分藏家儿女的气韵,这是他的血脉,也是他的灵气。和人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格外专注,缓慢的语速蕴涵着某种力量可以叫人听进心里面去。

 关于泽旺多吉成名之前的故事,似乎一点也不让人陌生。当他在第十三届CCTV青年歌手大奖赛上一举获得民族唱法银奖的时候,铺天盖地有关他的报道使我们知道了,这是一个贫苦的藏族农家孩子,正因为有无数好心人不断地在帮助他支持他,才有了他在歌唱道路上的坚持和成功。喂牛喂羊挤牛奶的活儿,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来说竟然是最快乐也是最拿手的“游戏”。生活的无情,可以极致到在数九寒天里没有东西吃的地步。饿着肚子在雪山上翻开厚厚的积雪,用冻伤的疮疤和深深的绝望换回的一点草药,拿到集市上却卖不了几个钱。唯独,唱歌是一件与生活无关的事情。是远远超脱了凡俗与神灵的对话。一嗓子喊出去,得到的是山谷、蓝天、湖泊、草原、祥云的喝彩,再循着身体的气息游弋,全身的经脉便在瞬间相通了,这是一种怎样奇妙的感觉!

 艰苦的生活在泽旺多吉的认知里烙刻下的,是最原始最单纯的想法,踏踏实实,勤勤恳恳,本本分分,一种理所应当的生活态度。在聊到他只身一人在县城打工的日子时,本以为他会仔细讲讲其中的苦辣心酸,没想到他却唏嘘着一句便带过了:“当时日子过得真累,每天睡不了几个小时。”我忍不住追问他:“那你是怎么熬过这种日子的啊?”没想到他却眼睛一亮,说道:“就这样一边打工一边学唱歌,我那个时候开始学唱歌啦!”他摇着头微笑的表情使我忽然明白了,这是一个不喜欢为了深刻而深刻的人,所以不会把坎坷和艰难都写在脸上。他很坦然地接受,也很坦然地遗忘。生活之苦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发现了所谓的生命之光――音乐。其实,发现了音乐,就等于发现了自己,音乐的激情便是他的激情,音乐的忧伤就是他的忧伤,音乐的魅力就是他的魅力……泽旺多吉欣喜地感受到音乐的无限未来和他自己的无限未来,生活的痛感一点点变得无足轻重。

 然而泽旺多吉把这一切又归功于那些帮助过他的好心人身上。那些时光染指的人和事,仿佛有一种永恒的生命力,繁茂地生长在他的心底,每当提起来还会惹出他嘴角幸福的笑意。如果没有四川省阿坝州民族歌舞团的张崇丽老师给他打下基础,恐怕就不会改变他从一个打工仔到歌唱演员的命运;如果成都作曲家萧箫没有慷慨地将那首《九曲黄河第一湾》无偿交给他演唱,也就不会有人知道他竟然能够一连唱出十几个漂亮的高音C的奇迹;如果没有袁慎先夫妇一面之缘后的热诚资助,恐怕也不会有泽旺多吉到北京来上学深造的机会;如果没有著名音乐教育家孟玲教授的知遇之恩,便不可能有他如今在歌唱领域里平坦顺利的发展。

 从那个无比偏远甚至显得与世隔绝的山村到首都北京的大舞台,从一个单纯爱好歌唱的穷孩子到著名的青年歌手,在这个二十岁出头的生命里,压缩了太多生活的磨砺和浓浓的人间真情。苦难与大爱共存,纯粹而又复杂,这是生活的本质。甚至没有来得及问问他可否承载得起,便已经满满灌注在他的身体里。泽旺多吉的歌声中充满了对爱的赞美,对世事的感恩,因为他是笃定的,是透彻的,是纯粹的,是虔诚的。他缺少与生俱来的心理优越感,不会用唱歌娱乐自己娱乐大众娱乐这个世界,唱歌于他而言并非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而是关乎命运的严肃,在这条用生命灌垫的路上,他是一个稳稳当当又安安分分探索歌唱艺术和民族艺术的信徒。

 记者:你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唱歌天赋的?

 泽旺多吉:其实藏族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在我们的家乡,人人都喜爱歌舞,氛围特别好。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我的妈妈是我们当地的文艺骨干,每次一有什么节日啊,集会啊,她就会给大家唱歌。我可能遗传了我妈妈的好嗓子,大家都夸奖我的歌唱得好听,所以后来就变成了一有这种活动,我也给大家唱歌。

 记者:对于你二十几年来的人生,我觉得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不可想象的。人生的阅历给你的音乐带来最重大的东西是什么?

 泽旺多吉:人生是具有神性的,音乐也是具有神性的。音乐说到底唱的不是表面的旋律,不是节奏,不是歌词,而就是人生。这是我理解的歌曲的本质。

 记者:最近你几乎参与了国内所有的重大演出,你的生活让外人看起来既光鲜又特别潇洒。

 泽旺多吉:我不觉得我的生活有多么与众不同,我过得很具体,平常就是上课或在琴房里练歌。其实一点也不潇洒,没有太多自由的时间,演出前也会有很大的压力。

 记者:在国庆60周年晚会上与老艺术家才旦卓玛的合作,你感受最深的是什么?

 泽旺多吉:才旦卓玛老师是一个特别爱护我们晚辈的老艺术家!本来她唱着最舒服的调应该是F调,但是我的嗓音唱起来觉得有点偏低,她就主动要求把调子提到G调上,来配合我,为了使我发挥到最好。这么做其实是很伤害嗓子的!尤其是她的年纪这么大了,还这样费力地用嗓子,就为了给我们晚辈新人一个展示的空间,真的让我非常感动。

 记者:孟玲教授是你的恩师,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泽旺多吉:孟老师就像是我的妈妈一样,我对她真的是特别地感激。当初刚来北京的时候,是孟老师手把手教我唱歌,从最基础的一点点抓起,为了帮助我考学,还抓紧点滴时间为我补习专业知识和文化知识,连春节都没有休息。我过年也没有回老家,是在老师家过的年。后来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军艺音乐系,孟老师特别高兴,亲自到老家接我来军艺报到,报到的那一天,是她帮我领的军装,因为怕弄混了,还在每件衣服内侧帮我写上名字,分宿舍的时候她亲自给我铺床,像所有陪着孩子来报到的家长一样,令我万分感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准备参加央视的青歌赛,遇上孟玲老师的母亲病逝,这对她是个巨大的打击,连续几个月,她都无法安然入睡,但是尽管遇到这样的变故,她对我参加比赛的事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比赛的前一天,直到晚上伴奏带还没做好,本来那天我想过去等着取,但是孟老师坚决不让我去,她说第二天还要比赛,我必须早点休息,不然嗓子会受影响,结果她到凌晨2点才回来。孟老师对我的关心真的是无微不至,我都不知道怎样报答她!

 记者:在你的命运中有很多的转折点,也有很多像孟玲教授这样的贵人,如果我们回头看,去掉所有的偶然性,有没有想过今天的你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干着别的工作?会不会不做一名歌手?

 泽旺多吉:我想我还是会唱歌,会做一名歌手,但是舞台肯定没有现在这么大,能够听到我唱歌的人也没有现在这么多。我可能就是在我们村里唱唱歌,当一个很不起眼的歌手,过一种最不起眼的生活。所以,我还是非常非常地感激那些帮助过我的恩人们,因为他们,才有了我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