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垭草原,在你这里

 

没有一株草不被绿色眷恋

没有一顶黑色的帐篷离开草原

大地流淌成时光的脉络

花朵献出慈爱的目光

毛垭草原,在你这里

我不得不用花朵的娇艳塞满双眼

不得不用露水的明媚浸润肌肤

 

八月里

牦牛群拨开云层

绕着黑色的帐篷

驮着阳光安然入睡

毛垭草原

你种植在朵花里的念想

高过4000米的海拔

举向天空之外的天空

那些无数次身临其境的死亡

在冬天的冰峰中起死回生

你挑着格桑梅朵回家

在仙鹤守望的故土肆意绽放

花开的声音落入无边的牧场

无量河放慢脚步

安静地经过毛垭草原

 

一株草迎向云端的陶醉

一朵花等待入冬的果敢

和仙鹤不忍离去的挂牵

都藏进岁月的诗行

毛垭草原

没有一株草不被绿色眷恋

没有一顶黑色的帐篷离开草原

在你这里

有谁还会怀疑感恩的理由

有谁还会在乎远方的远方

 

 

海子山的石头

 

海子山的石头

想问你

看见了多少个四季

看见了多少转场的牧人

看见了多少男人和女人

看见了多少个我

 

我们那一世相见

翻越了多少岁月

如今,我与你近在咫尺

却始终腾不出空余的手

腾不出空余的心

腾不出一再被我蹂躏的时间

还好有你

有,如你一般的石头

在这千年万年的时光中

等待

 

海子山的石头

你没告诉我

从你身旁经过的风是否回来过

你没告诉我

照着你的阳光有没有落下时

漫山遍野的石头

我没来得及梳理凌乱的毛发

端着残缺不全的自己

就这么匆忙地走近你

 

我不知道

那些令我一次次窒息的

无助、烦恼、忧愁和迷惘

你究竟抛出了多远

我看到

你山的那一面

雨水皈依

湖泊环绕

 

 

成为一条河流

 

有些低沉的云层 

拢住了高原上的每一种声音 

比如盛夏的傍晚 

傍晚的草场 

草场上低飞的鸟儿 

还有成群结队的马匹 

这个夏天 

高原解冻的红花绿草 

蔓延飞翔跌落 

一枚枚散落的石头 

也有了寻根究底的热情 

伸手嗅一嗅 

天空的清香 

藏着雪莲的心瓣 

越过小小的宇宙 

飞翔和飞翔的高度 

内心悬挂的音韵 

让高高的双眼 

成为一条河流 

一条河流的源泉

 

 

村庄的女人

 

村庄的女人

谁为你涂脂抹粉

谁为你修剪指甲

屋后的一亩三分地

牛羊、猪鸡、猫狗、马

冬天的柴火

夏天的山茅野菜

 

村庄的女人

谁授你三圣、四书、五经

三百六十五天的一日三餐

一年四季的披星戴月

年迈的父母

襁褓中的婴儿

 

村庄的女人

你背山涉水

风吹日晒雨淋

所以,光阴的妙笔

在你古铜色的肌肤上无力生花

 

村庄的女人

你有放置天地的双手

你有种植仁慈的心灵

和千锤百炼的村庄

所以,你从未给自己

一面整装的镜子

 

村庄的女人

我们要和你索取的

也就一本无字的经书

不等来世

就在今生

 

 

雨崩

 

隔着一座山

你躺在云雾的深闺中

山外雨季的足印

一年年被大雪封存

我只有沿着麦粒的身影

叩开你的房门

青稞长在来年的土地上

众神抛下天空的水

大地生机勃勃

玛尼的河流

从你掌心穿过

蜕变的双翅抵达白雪的帽檐

岩石的福祉

莲花次第开放

我在你足下深情地仰望

牵着前世与来生

 

 

踏马归来

 

你向着东方

我面向西方

像两个相拥的人

不错过一颗流星

 

你将流逝的光阴

刻印成了眼角的纹路

直到我看不见灰飞烟灭

候鸟一万次飞临的湖泊

层出不穷地挤进了一些故事的脚本

我看到灵魂摆渡人轻轻掠过湖面

 

你向东的背影和初九的弯月像极了

我用月光的湖水照亮你的喉结

穿透万水千山的低鸣

呼应着大地

月光碧波荡漾

 

星空宇宙

你曾无以计数地离去

但在七月到来时

在我和银河相约的那一刻

请踏马归来

清晨草叶上第一滴露珠

是我舌下滚落的绿松石

十五月圆之夜

我会把它镶进你的腰带

 

 

与水无关的一切

 

隐退和前进阻挡不住的焦灼

在追赶风的狂潮中

在人类的手中

抚弄味蕾

去与留不被留恋

像你背叛爱情的某个夜晚

血肉早已剔除

 

点开杯中的茶梗

无需追问液体与固体

何时别离

或许

那些形态已不再是可求的理由   

慢慢地饮一杯茶

嗅茶香

品茶味

抛开五味杂陈

也就抛开了

与水无关的一切

 

 

塔黄

 

从不问海拔的高度

站在那里

你是雪山的卫士

你守护的山门直到天荒地老

从不说琼楼玉宇

你的足下是苍茫大地

你守望的故土冰清玉洁

 

你指向天空的那一抹淡黄

从未背叛这世间百态

只是以一种直立的姿势

垒砌你的光芒

 

不以土石砖木砌就的身躯

供养着天地的灵气

那一层层贝叶经一样的叶片

还有什么是放置不下的

 

站在那里

你就是大地的使者

诉说着渴望

传递着能量

 

站在那里

时光老了

岁月老了

四季老了

你却成为了永恒

 

 

被云朵提走的雪花

 

爬向山峦的云朵

是大地的渴望 

像被瞬间托举的彩虹 

来不及和一场雨 

一对人密谋 

 

爬过高原的木屋

是牧场的寄托 

像出逃的青春背负的岁月 

来不及和年迈的父母 

过往的时光道一声珍重 

 

穿过河流的小桥漂洗着阳光 

给每一个清晨送去温暖 

那一片没有落下的雪花 

远远地

被云朵提走了 

或许 

某一个深冬的夜晚 

会悄然飘落 

这不断继续的岁月 

谁能说清下一站

会在哪里 

还是留一点渴望 

放一些寄托 

沉淀的情感 

被云朵提走的雪花 

总会落入人间

 

 

月光下的布达拉宫

 

黑夜妩媚 

星月的灵魂翻越千山万水 

如一颗颗久经雕琢的绿松石 

幸运地镶入了佛像与灵塔 

千年的时光

就停在了高高的红山上 

我美丽的月亮 

你照着那夜的月光今夜一般洁白 

尽管叠加的足迹不足成为你的影子 

但所有的目光唯有仰视 

才可一睹你的芳容 

我洗了又洗的双手不敢轻易合十 

弥漫在你气息中的生命 

怎能用俗世的意念狂妄地惊扰 

我这一世的肉眼 

无法离开红色和白色 

不要走得太远 

只要收集一夜的月光 

红山上的布达拉宫 

就会照亮你我的内心

        耶杰•茨仁措姆,女,藏族,又名和欣,云南省迪庆州德钦县奔子栏镇夺通村学贡人。鲁迅文学院第十三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香格里拉》杂志编辑部主任。有诗歌作品散见于各种刊物。合作编著文集《光阴•香格里拉》《特稿•香格里拉》,出版有诗集《我的卡瓦格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