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只蜗牛的遐想
蜗牛走完了它的一生
蜗牛终于走完了……
它的一生，是怎么走的？
也渴望奔跑？湿润的张望
湿润的追赶，缓慢的爬
缓慢地，看尽风起，云涌，日出日落？
也背着重重的壳？一想到就沉重的
而不是背负了一生的那个壳
最后
轻轻卸在一棵树上就走了
而一个人，走了
身后，却有那么多的人
在哭……
大经堂前
我的问题不是缺了一颗珠子的那串念珠
我的问题是：如何不去追究一颗珠子
刚刚走过的那个红衣喇嘛没有给我任何暗示
正在高声诵经的阿克久美也没有给我任何明示
有那么一刻，我盯着大经堂的廊顶冥想
存在和消失，究竟有什么不同
无非一件衣服，穿上，脱下
无非一滴水，回归大海
可为何每次扬起衣角，我就想起我的亲人
每当想到我的亲人，我就忍不住悲伤
草地上的花
黄的格桑，紫的地丁
醒目的颗粒，豆粒一样大小
都有一副灿灿面容
努力，向远处延伸
和每个人一样，来到这世上
走一走，看一看，被风吹一吹
吹着吹着，就落了
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我可能再也不会去写一列火车
就像我不能再爱了
残余的部分，被一点一点消耗干净
仿佛倏忽一下，时间开了一个玩笑
狠狠将我推了一把，提前推向暮年
提前关住眼睛，关住心跳
关住身体里日夜轰鸣的疼痛的部分
努力
忍住泪水......
河边看水鸟
点一下，飞起
再点，再飞起，再翻转
如此，变换，往返
数次
无数次的
而不误，于一小片耐心
是要迎头撞翻命运的恶浪？
还是在命运的河面上，玩耍、嬉戏
而无觉知？
河面如此之宽
而它如此之小
如一枚树叶，轻，飘
容易忽略
在早春二月的河面上
一只，两只，两三只，或更多的
水鸟
聚拢，呼应
又像是，向水面之外的更远处
挣扎，突围——
挖掘机
面前的巨石，钢筋，水泥
都阻挡不了它
它有使不完的力气，耗不尽的耐心
为了接近、抓住，那块泥土
一线生机
动用各种姿势、角度、精力
突突突突......，轰鸣声
再一次证明了破坏力和绝望
和病魔抓住我时的绝望
一模一样
深呼吸
阳光斜斜挂在上空
树木己经绿了，是一点一点绿的
香气也是一点一点传过来的
从花丛里，从鸣叫的鸟的翅膀
传过来
落在刚刚学步的孩子身上、行人身上
落在长椅里聊天的老人身上、小道上
淡淡的，若有，若无
我喜欢这样的午后
喜欢这平静的，缓和的，不急不忙生长和愈合的
过滤过一样珍贵的每一分钟
每一个场景，都是被唤醒的
而不是急匆匆的
我甚至，己起身
深呼吸
向春天，向碎掉的身心，忽略的生活
致敬
想哭的时候
就去窗下
看一看那条河流
默不作声地吞下
石块，沙粒，水草
永不厌弃地翻涌
怀抱苍凉，心生敬意
像一个人
默默，走在行人当中……
中年辞
爱着爱着，就不想爱了
像握在手中一块缩水的布匹
无论怎么努力，也翻新不出锦缎一尺
越来越不喜欢热闹
不喜欢通宵达旦，饮酒，狂欢
衣服越穿越松，体检越来越勤
越来越喜欢花草，小动物，厨房里的一器一物
孩子的电话越打越勤，爱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越来越想念父母，又暗暗伤心
一天一天衰老的他们
害怕复杂、陌生，想念故人、旧友
又总被迎头而来的意外消息撞得
支离破碎
丁香树下
推婴儿车的妇女推着婴儿
也推走满满一车香气
匆匆赶路的那个人，没有留意到
大波的香，也跟在身后
一只猫捕捉落花的一瞬
而后就离开了，离开也带着香气
我在树下观望，停留
我也是香的
都是香的，像时光有意赐予
每个人的一生，只可经历，不能重复
青草承接落花，青草也是香的
微风吹送空气，空气也是香的
苏颜，原名刘莉，土族，70后，甘肃天祝县人。甘肃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飞天》《中国诗歌》《读者》《山东诗人》《天津诗人》《诗选刊》等报刊，入选诗探索《2012中国年度诗歌》等选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