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饥饿是喂不饱的
——题记
不可道听途说。不可妄下断言
被后人接二连三翻新的历史
只不过一根翎羽。而神鸟
或许有千万双活灵活现的翅膀
无数钥匙对着同一把锁
各取所好。各得所需
七日同天,哪一轮能拆穿伪?
哪一轮能辨出真?
在门隅。纳拉山下乌金凌寺顶
虹彩空横天幕
而另一处,林木掩映的达旺寺
也被万丈光芒照耀着
看到了吗?巴桑寺的门开着
经师们用佛经擦拭尘世的灰
白昼交替夜晚。命运也是如此更迭
——是灯,明明灭灭
一堆史书被墨汁覆盖
我们需要一座雪山,并从中抽出
银辉。那些用污水洗衣裳的人
他们懂什么历史
时间在某个部位上,结了痂
预测伤口的时候
我们也会疼。会把眼泪
不小心溅到纸上
太模糊了!这不是盲人发出的感慨
历史的河随着时间的渠道
井然有序地往前流着
我们惊慌失措,把它弄乱
此时的第巴,扛着正在融化的雪域
垂涎的虎狼紧随其后
逮不住。命运之马没有缰绳
无法掌控它的步伐
一切若弥漫在黑暗中。苦苦祈祷的光
会不会就是暴露
撬开贤哲之口,未必讨得蜜汁
真相的喉咙中总埋伏着鱼刺
能不能说:布达拉宫少了一座灵塔
人间却多了一首诗
听到了吗?
理塘的转世灵童就在诗行里诵经
繁星三千,仍然可以养活
镶嵌日月的天空
你会发觉:灵魂的侧面
有一函经卷。横在,冷得彻骨的高处
好糊涂呀!变为母猴的曲珍
守好一盏油灯,就守好了
众生的一泓甘泉
甘泉流经的地方,都将是圣途
大雪封山。春天一直没有出现
备上鞍辔,还得走一趟
看不见的功德,也自会圆满
那沾满尘土的靴子,也沾满人间疾苦
不需要巢。整座天宇都是琼帐
尘世大火,天界就有雨水
神鸟的翅膀上镂有飞翔的语言
在火中,人们读到蘸有雨水的句子
还要盘问什么?尽管道来
莫把人群带去子虚乌有的阴沟
告诉你:一根支布帐的柏木
插到地上,次日便可成活。你信吗?
雪山生长。雪莲开放
雪峰上行走的青鬃狮缄默不语
抬头,仙鹤教你飞翔
驻足,脚步告诉你:路
继续躜行。史书外
青山葱郁。万物茂盛
终要离开这沸沸扬扬的现场
怀揣积雪,身披阳光
没有显赫的封诰与官衔
萍踪不定的游方僧,孑然一身
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丝毫不踌躇
直径走向前去
诸空行母咏金刚之曲,起金刚之舞
这人间,尚有烟火
在曲与折的狂风骤雨中
正与直依然能够入定
五台山高,观音洞深
越磨越短的手杖,缩成一株树
修炼。苦难使灵魂丰满
深厚和辽阔的,只有一颗菩提心
功名微薄,生死事小
还没有一把可以衡量心迹的标尺
只有清泉淙淙,无韵地流
野有白象饮水以解渴。遇波,不惊
群山裹着绛红色袈裟
清风一过,并无言语
山涧的月光就有了
无际无边的声音
月光一瓣。宛似佛经
在头顶盛开
有一部分落下来
结出广宗寺
待摩顶的万物,像是在等一阵风
说来过,无影;说去了,无踪
只有浩瀚功德如同汪洋。侧耳倾听
每一只海螺,都埋有涛声
诞生太阳的多麦,把遗言的种子
种在这里。那未撰写的一生可得永生
不朽的,并非真理
是真理之上的,灵魂
灵魂终要丢下肉身
把一生付之一炬
用灼灼有华的舍利,串起
骨骼和四十整编贝般的牙齿
驮着故事的白马,歇一歇吧!
等太阳出来
雪上的脚印就会融化
一切又将从头开始
原刊于《湖南文学》2017年第11期
诺布朗杰,藏族, 1989年12月生于甘肃甘南。作品散见《诗探索》《扬子江》《散文诗》《散文选刊》《特区文学》《作品》《诗刊》《星星》《民族文学》等杂志,入选多部选集。曾获甘肃“黄河文学奖”诗歌类青年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