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
少女们的歌声起
铃声笛声羊叫声起
男人们搭肩跺踏
用彩色的靴子跺，脸膛黑红
用翘头的靴子跺，牙齿雪白
用牛皮的靴子跺，肩膀宽阔
歌声未落，回旋往复
男人们用左脚跺，用右脚跺
用双脚跺，跺起一片烟尘
跺踏，跺踏，跺踏
铃铛飞起，笛子飞起
一片雪白的羊儿也飞起
长者的歌声起
浪花细碎，眼前一片大海
枪声
冰川融化，说不清
她是回了家，还是离开了家
天蓝云白草黄，此时混沌
如天地初开的那天
在通天河通天的地方
各拉丹冬再不忍睁开泪眼
牛和羊，一直在吃草
却怎么也吃不饱
牧人后退，把草还给草场
把草场还给老天爷
眼看着草儿们茂盛起来
可熊出没的消息，让人不安
迟早会有一声枪响
这事儿让熊也提心吊胆
七个小伙
天亮时，七个小伙出发
摩挲珠串的阿咪，不看
山顶的月亮，湖边的冰
沸腾成七碗热茶
正午时，七个小伙歇息
铜色云里的歌声
颂唱着帕域，是走是留
石头上有七种心事
天黑时，七个小伙留宿
牛犊的脖索，纠缠难解
火焰里的菩萨和梅朵
牵引着七双视线
夜深时，天地悄然远去
只留下一场大雪
鹰笛
一支鹰笛
被红布包裹多年
想起雪，鹰舞长者的骨节
就会隐隐作响
他的指尖，曾拂过
高原的流云
还有飞扬的大雪
年少时离家，行囊简单
他放下了高原
却放不下那一截
会唱歌的鹰骨
背负它，走遍了天涯
已不能展翅的长者
用红布包裹了自己的梦
吉日
寺院在仙米
活佛是郭芒，历经五世
几百年岁月就这么过去
不知前四世生平
只知第五世来自互助
那个也叫仙米的村庄
活佛坐床的吉日里
黄垭豁上雪如经卷
金色的哈达把道路铺满
老父亲出发去迎接
流水、山岗、村庄
在桑烟里多了一份安然
吉日里，千里之外的我
也不由得把呼吸放缓
古屋
一个平凡的瓦字
有时却指的是人，比如
华热瓦，比如嘉绒瓦
还有更多的其他瓦
这些个“瓦”，就是
高地上那些孔武的人群
他们也确如古屋之瓦
或在屋脊，或在屋檐
与屋共沐了千年风雨
爱着古屋的人
为一块瓦的蚀痕和裂纹
心痛不已
那个高地古屋
人们称之为“蕃”
双手
一碗茶
若用双手捧出
无羁的雪也会瞬时止息
暖意融化冰河
一盘面
若用双手捧出
肆虐的风也会瞬时安静
清香弥漫山岗
一杯酒
若用双手捧出
彪悍的人也会瞬时感动
泪水充盈眼眶
用顶礼的双手捧出的
是一颗炽热的心
帕域
帕域，你在高处
与天相接
江河万千，雪山纵横
一副马镫引领你
端坐白云之上
哦，帕域
在那白云之上
帕域，你在远处
与心相牵
芸芸众生，亲人最亲
一串念珠引领我
抚摸最深的思念
哦，帕域
我最深的思念
小和尚
放下经卷
跑出寺门的是我
趁师父不在
我松开腰带，美美地
在花丛里跳了一回锅庄
我头顶僧袍
追逐着那些倩影丽人
翩跹舞蹈，乐而忘返
嘘，千万别让师父知道
否则他会赶我下山
是的，是我不对
佛祖会原谅我吗
小和尚我，只是喜欢
蝴蝶的翅膀
蝶
左手念珠，右手纸牌
两种光的重合里
迷离的人游弋成鱼
善歌的嗓子
寻不回旧曲的流淌
蹄铁，迷失于雪的山岗
那些红脸蛋娃娃
被大人托高时
都承认看见了布达拉
可传自祖辈的密码
未曾学会，就已淡忘
断线之珠最难寻
惶惑的鱼，已忘记游水
它以为自己是一只蝶
经卷
雪在山头
蚂蚱的身体是透明的
它有心远走
却带不走一丝翠绿
雪在山头
猎扣卸尽伪装的杀气
它不再听从
猎鹿人的调遣
雪在山头
有一处炕头是温暖的
千金不换的
是老牧人的冬窝子
雪在山头
那是老天爷的经卷
拉萨河
放生拉萨河的鱼
跟随那些褐色陶罐
逐流破浪，去往
遥远的印度
被我随手击碎的
那只坛子，有灵魂痛哭
我有多后悔
弄坏了人家往生的舟
这世上，若无人之贪
就是最好的放生
我要为这哭泣的灵魂
放生七尾青鱼
愿鱼翼之力，护送它
直抵恒河
高原
高原在哪里？
上部阿里三围
神山冈仁波齐悬停千年
无数天梯之上，可是高原？
高原在哪里？
中部卫藏四茹
雅鲁藏布江水跌落凡间
流水经筒之上，可是高原？
高原在哪里？
下部多康六岗
雄性康巴，安多走马
英雄史诗之上，可是高原？
确卡松，合十之手举过头顶
一瓣心莲之上，即是高原！
德沃，籍贯青海，舞蹈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