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珠,70后,西藏山南洛扎人。2010年起创作诗歌,有作品发表在部分刊物。

 

夷陵

 

水至此而夷

山至此而陵

我又如何赞美这山、这水

撩起眼帘的时候

山露出了她本来的性格

宁静、连绵

苍翠、悠远

在一个晴朗的暮春

寻着猇亭的战鼓

我直入了山水的心脏

抚摸大地的湿漉漉

春的气温随体温起伏

和我一样

这春雨喜欢山

也喜欢流向东海的江水

雨顺着山的脊梁滑落

打湿了山谷中埋伏的军旗

山冈上挺直的松树

莫不是蜀军丢弃的矛

西陵峡的入口

山可以这样直刺云天

也可以那样俯瞰倒影

我就在不远处

看这山、看那水

 

 

滴血的沙图什

 

题记:几年前的盗猎者以极其残忍的杀戮染红了藏羚羊安静的家园,几十万的种群数一度减少到不足五万只。欲望促使人类对另一种生命的剥夺。有可能的话,除了笔,我愿意扛着枪呐喊。当我写这首诗的时候,那可爱的精灵藏羚羊的种群数正在恢复和增长,这是地球的庆幸。

 

为了

那昂贵的沙图什 

千百年的寂静

被残忍的枪声撕裂着 

一种平等的生命 

在他祖辈的家园中

 ——屠杀

这是地球上没有反击的战争

这是地球上最惨烈的杀戮

雨点般冲锋枪的扫射前

母羚羊最后的愤怒

是那躺着喂给小羚羊的奶水

魂未西归 

皮毛已从肉体上剥离

罪恶的杀戮 喂不饱

名流显贵的虚荣

 

沙图什:是世界上最昂贵的披肩,被喻为软黄金。而织造沙图什的原料,不是别的,正是可爱藏羚羊的绒毛。

 

黑帐篷

 

风雨刷白了乌黑的头发

记不起黑帐篷有几个天窗

忧伤和希望是一对姊妹花

它伴随我游牧的四季

每一次无奈的转场

黑帐篷搭了又拆拆了又搭

游动的黑色里没有沉重

只有凝固了生存的释然

头牛努力嗅着变坏的空气

这是它出生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下一个草场静静地站立着

淅淅沥沥的雨让大地失去了耐性

把花期一夜之间缩短了一个季节

草原坚硬的骨头在冰冷中沉睡

无情单调的白色的眼眶里

那顶黑帐篷是最明亮的眼珠子

眼眶里没有脆弱和沉重

遥望远方的目光

如山峰一样深邃无畏

    

 

又见西湖

 

那一天

又见西湖

隔岸相望的水村姑娘

是否还记得

走过断桥的我

那一年

在钱塘湖的碧绿里

我遗漏了一颗少年的心

在梦里

时常在苏堤上漫步

这一刻

雷锋夕照的余晖里

我在想

雷锋塔倒了

白娘子还在吗

今夜

泛归舟夜

在我搁浅的梦里

整夜朗诵

六桥烟柳

 

 

念青唐古拉山

 

        1

在我出生的地方

念青唐古拉山金色的额头 

在无尽的苍茫里守候

风雪是一道起伏的风景

雄鹰飞过的地方

语言显得苍白无力

呼啸而过的风

再多的重复也只是过客

 

        2

视线没有离开过

追逐太阳游牧人的足迹

无论天空多么的遥远

白云总能找到

晚霞里安详的黑帐篷

寻觅水草的晨曦里

念青唐古拉山在我心底

刻下了一首不朽的叮咛

我的骨子里没有欲望

保持自然行走的姿态

 

        3

举手摸到天空的地方

不需要征服

承受苦难和孤独

才能成为

守卫高原的英雄

 

 

老桥

 

伤痕累累的背脊上

拥挤的人群和马车

象穿过古老的闹市

枯树般的手臂

把颤抖的过路人

搀扶到河的对岸

在你病态的跨下

河水规矩地流动着

展现野马驯服的温顺

河床上的扬树

象乞丐的拐棍

又象你的手杖

   

 

 

把手伸向天空

捕捉太阳的光芒

记忆中没有形象

揉一揉春波

在花停留的枝头

收拾未干的墨迹

一朵去年的粉红

飘落了搁笔的案头

墨韵舒展了

难得遇见西子湖上的雪

 

 

寂静的峡谷

 

历史的碎花撞击在岩石的菱角上

翻卷着先辈足迹的精准记忆

我不曾想象鹰俯瞰山谷的静谧

耳边回荡太阳晒烫的血液流动

喜玛拉雅山脉大峡谷的昨天

峭壁垂直的如同巨人站立

积雪的命运化做另一种姿态

昼夜敲击散落在沟壑中的头颅

在寻找峡谷密境的栈道上

死一般寂静回击震颤的生命

它细腻的仿佛阿妈深情的微笑

可以触摸月亮升空的轻灵

 

 

不再废墟上哭泣

 

        1

昨天,一缕青烟

在夕阳里

落入井水

再没有浮出水面

 

        2

不再废墟上哭泣

那咸咸的泪水

让村庄更加

落寞伤感

 

        3

忘掉一切烦恼

忘掉一切拥有

忘掉一切损失

走到一块空地上

聆听大地的震颤

大地才是无牵无挂

 

        4

明天复明天

坦然于未完成

心依旧在路上

 

        5

玄月的夜晚

雪花在废墟上死去

而我

在春天的枝头

听见绿在抽芽

 

 

脊梁

 

脊梁上隆起无字石碑

我们的一次次冲锋

打退了风雪的袭扰

大山在沉默中深邃

刻在额头上的烙印

如同日月刻骨铭心

贫脊高贵的土地

没有失去地心的磁力

我们手拉着手

围成群山热烈的锅庄

明天是一种不可预知

如果在某一处安静里

听到叩拜神的声音

那一定是大地在自言自语

 

 

山谷

 

雪花从四面飞来

凌乱的像杜鹃林

手触摸的地方

有一种新鲜的莫名

越过平坦的草地

岩层上没有退路

枕着透亮的星光

一朵雪色的花瓣里

捕捉到了山脉的雄伟

山谷里谁把天空拉成缝隙

从江水的源头

蜿蜒成昨日的痕迹

河床里的滚石

带着冰雪的刺寒

碾过我横躺的驱赶

磨碎骨骸的声音里

喜马拉雅在前方守候

 

 

 

我居住在遥远的山里

听古特斯提海的涛声

浪花从海的指尖滚落

水草从此丰美

青稞便有了生根的自信

我不记得,当初

我是农人还是牧人

现在这已无关紧要

牛羊,青稞,酥油

这些躺在木勺里的词语

让我学会扛住天空

我带你向苍茫的深处

看看喜马拉雅的雄伟

那里有我斩不断的根

   

     

远方,在下雪

 

        1             

秋天

没有江南多姿

一夜的霜降

剔透骨髓

 

        2

凝望江水

听浪花打卷

岸上

落雪的声音

比落叶还轻

 

        3

夕阳里

没有尘埃

月光里

布满了梨香

远方,在下雪

 

        4

这里

树上挂满

晚熟的相思

而在远方

树上挂满

冬季的第一场雪

 

        5

一群绵羊

围着火炉

过夜

羊圈外

风数着雪花

牧人

梦见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