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坤军,男,藏族,1977年生于四川省阿坝州金川县。现供职于某机关,闲暇写诗,有诗作散见于《星星》《绿风》《草地》等。

 

在婆陵甲萨遗址

 

几座土夯的墙壁

请注意我说的是“座”

而且我是毫不犹豫的用了“座”

 

我想不出

当年婆陵甲萨的辉煌

我看不见

昔日寨楼的模样

我听不见

一声藏獒的低吼

 

此刻,只有晚风

在墙壁檩洞中

走进走出

 

 

在吊桥上

 

梭磨河水没有停留

夏日微风还在游走

山沟里的王宫

唯余败亡的哀愁

 

没落王子的背后

是否还跟着那条忠实的狗

它应该有个好听的名字

让你暂时忘记再回首

 

吊桥有些摇晃。有些动荡

像你迁徙时挂在眼角的泪

流不出来,收不回去

 

 

 天葬台

 

亡失的肉体和灵魂

在神鹰的翅膀上生长

传说也是这样

 

像一颗风中游走的种子

落地生根,滋生蔓延

 

此刻,天空干净

静寂的天葬台

只剩一缕桑烟

 

 

格桑花

 

紫外线掩去了所有的芬芳

 

阳光下,格桑花朵像骈俪的词赋

优柔的迎面走来

平仄相间,韵脚整齐

 

我是花们的总指挥

无须创作,只需顺着花瓣的曲线

便可唱出格桑花所有的芳香 

 

 

顺风放下未了心愿

 

唇边微温的经文

指尖停止的念珠

老去的人啊

 

来路朝拜

去路顿悟

 

那些未了的心愿

您就顺风放下吧

 

 

 听不见

 

赶牛上山,背粪下地

雨滴里下种,阳光中割草

一年四季忙不完,闲不下

 

麦穗落发,土豆花瘦

五亩苞谷地,三头大肥猪

 

耳聋的丈夫,听不见

你梦里的疼痛,已肆虐成

癌变的花朵

 

 

谷雨的雨

 

一点,两点,数不清的雨点

冷箭一样飞落在屏幕上

主治医生的鼠标很轻、很慢

游移在你的胰腺、你的肝

乌云弥漫着满腔的积液

 

医生的话语,听不真切

像蝴蝶一样飘渺地飞

无从下刀医治啊

切胰腺已到肝,割肝已转移

 

乌云低沉,雨滴慌乱

像癌变的细胞

一下又一下撞击着

雨棚脆弱的神经

 

 

病房里的阳光

 

走在医院昏暗的巷道

每个人心里都揣着千斤重负

但推开病房的一刹那

都必须笑脸放下

 

病房里阳光轻柔,语声轻快

玉米苗已出土,菜园刚放水

奶牛舍不得就养着,母猪合适就卖了吧

当兵的大儿想探亲就让他回来

学医的二儿照顾你正好

安心养病,养好后学着打麻将

想回县上就回吧,县医院报销比例高一些

吃的用的都可回家拿,照顾的人也可以轮换

 

每句话都是你身后悄然的安排

比如大儿探亲,比如回县治疗

 

你颔首浅笑荡漾的大酒窝

深藏着压抑的悲伤

像热闹过后突然的孤寂

 

太阳快下山了,病房里

那一缕最后的阳光

抚摸着

你清瘦的脸庞

 

 

栽花

 

去年冬天,神山村闲了下来

饭桌上、岔路口,甚至躺在床上

都紧扣一个话题:栽花

 

老年人说:多好的地啊,栽花了,吃啥

年轻人说:栽花卖钱,要啥买啥

小孩子说:啥都不种,好打土巴仗

 

开春了,花老板送来一批花苗

人工一天一百,栽完付钱

山歌悠扬,锄镐清脆

 

等待总是辛苦的,等第二批花苗时

李花开了,梨花开了,地里栽的花也开了

比李花白,比梨花大,小花苗被压弯了腰

 

繁花似景的春天,花老板跑了

遍野的花田,每一朵怒放的花朵背后

都有一颗乡民紧缩的心

 

 

对土地的理解

 

父母是农民,也许离开农村太久

我已不理解土地,不理解农民对土地的爱

正如父母不理解我的工作

 

年近古稀,吃穿用不愁,也该歇歇了

他们总说:娃娃,你不懂

 

是呀,我是不懂

背粪,膝上的骨刺又痛了

锄草,腰上的老伤复发了

 

父母啊,你们心疼土地

可知我们的心

也在为你们疼啊

 

 

 

卓克基

 

 

梭磨河突然拐弯

破烂的吊桥吓得一哆嗦

 

四野的风哭出了声

茅草跪了一地

 

 

秋语

 

候鸟南飞,蓝天澄净

粮食归仓,大地空虚

一切都悄无声息

 

风中的茅草是一段隐语

起起伏伏,飘飘摇摇

 

 

沉重的露珠

 

万千雨丝撑不住

因昏暗而低矮的天空

有些路基塌陷了

有些山坡下滑了

……

一滴沉重的露珠

那是泪啊

压低了野花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