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耶嘉曲,原名嘉央曲扎,藏族,1995年生于甘南舟曲,现就读于甘肃民族师范学院。高中开始在地方民刊发表诗作。

 

诗和远方

                                                    

有一条路

她是孤独的

决不是因为缺少伴侣

有一颗心

她是充实的

决不是因为腰缠万贯

这一路走来

我说不出

是我在写诗

还是诗在写我

身处诗的世界

我奢求的不多

只要手中有枝短笔

只要心间有条小路

任凭风吹雨打

或头破血流

远方不远

美丽依然……

走在诗的小路

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

我听得见你的脚步

你听得见我的心跳

诗,她是一个度

她给了我广度

也给了我深度

她给了我纯度

更给了我高度……

如果她未能给你风度

请不要揣摩她的热度

 

 

落日下的黑措

 

落日下的黑措

黑云悠然,草原深沉

牛群停息了缓行的步子

马背上的格桑一声长嚎

打断了牧女央金的歌声

 

落日下的黑措

经桶吱吱,神香四溢

经堂门口的红衣小僧

将无袖风衣举过头顶

转经的阿妈脚步匆匆

 

落日下的黑措

寒风徐来,街市沉寂

影像室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街头歌手略数一天的薪金

留下一面微笑朝饭店走去

 

落日下的黑措

人造湖畔,男女成对

一阵风后暴雨突如其来

虚情的人抛开假意的手

梦寐中的浪漫未始而终

                                                                      

注:黑措,即甘南州合作市。

 

 

萨噶达哇的雪

 

雪域的四月

时而大雪飞扬

时而烈日炎炎

他是四季的舞台

草原是春,白云是夏

清风是秋,飞雪是东

佛前的哈达

我再也不想用一座山来形容

佛前的酥油灯

不知翻越了多少个一百零八

佛国慈悲

我是祖父放生的那只长角羊

在撒噶达哇的雪里自由走动

朝圣路上

红色的是喇嘛

灰色的是阿爸

五色的卓玛……

草原盛美

我愿化作圣路旁的一根小草

借这萨噶达娃的雪瞬间成树

撒噶达哇的雪

它不单单是风景

萨噶达哇的雪

也不仅仅是记忆

 

 

夏日里的石榴花

 

夏日里的石榴花格外的红

老人在观它,小孩在看它

男人在摘它,女人在玩它

诗人在它的影子里走动

不悲不喜,不言不语

临走时留下一行诗句:

“下一季便是秋天了”

 

 

遗忘的诗

 

明月以佛诞十五的华光

照耀我囚禁已久的心房

转经路上的你头巾裹面

 

当年的文字我不再记起

漫步在雪域最长的转经廊里

我和所有观世音的子民一样

右手摇动经桶,左手抛动念珠

目光集中在与自身最近的经桶

亿万张方形的经页在心中复现

青发白狮背后的宝塔令人惊叹

宝塔的经卷你无法一一清数

宝塔的佛体你无力一一叩拜

贡唐宝塔是完美的身、语、意

转经在白度母殿的四周

念颂起阿妈常念的哒热玛

只为那岁月里阿妈的祈愿

离别在最后一间转经房里

我默默地祝愿爸啦扎西!

在拉卜楞转经我不再多动

甚至留不住一张纪念的照

因为那些绛红色的身影

和那些常年微笑的面孔

始终冲击着我放下虚荣

在拉卜楞我不再寻找

因为拉卜楞的地就是诗

因为拉卜楞的人即是歌

 

 

镜子中的爱情

 

越是靠近你,这爱变得越大

越是靠近你,这情显得更清

我的爱情住在一面镜子里

无时无刻,不消不散

 

镜子中的爱情

只有欣喜,没有悲忧

只有纯真,没有背叛

镜子里的情人

双目闪耀,披发旋动

来去匆匆,记忆深长……

                                  

 

雪后的丽日

 

我没能留住这周五的雪

操场上的约定成功进行

大雪停留在了昨夜

丽日再度攀上安多的天空

草儿更绿,空气幽香

丽日之下

一对无名鸟的身影划过绿地

神山脚下的村落炊烟袅袅升空

归舍的路上一股柏枝香直入鼻孔

靠近院落,习性高歌

迎面走来的老父留下惬意的微笑

然而颂起与生俱来的六子真言

我在室友的喧哗声中提笔写作

白纸之上浮现最多是丽日下图景

雪后的丽日是一个意外的美丽

她仅在参差不齐的诗行里

 

 

装在红包里的人

 

表红里黑是你的颜色

你时时有急事

你求借个红包

你誓立马归还

瞬时所有人为你深交

有钱发了你一把拿走

没有半声的感言谢词

没钱不发你屡次索要

直至将文字化成空气

装在红包里的人啊

不要再花言巧语

不要再自欺欺人

如果真需要

请站身要起

我不说你生在红包里

而是怕你死在红包里   

 

 

我相信

 

我相信

窗台上哭泣的玫瑰

终会开放

哪怕是在最黑的夜里

 

我相信

院落里香落的桃李

终会结果

哪怕在三年五年之后

 

我相信

只要相信

就能看到幸福绿光!

 

 

朝圣路上

 

朝圣路上

阿妈的糌粑袋空荡无粒

手中的木杖七断八折

你不必灰心,更不要退回

至少还有伴你的卓玛

圣地不远

它就在卓玛深邃的目光里

不要停止口中的咒语

继续长磕,五体投地

佛光不远

它就在卓玛纯洁的心灵深处

摇动经桶

已不记得一路上摇动了多少个经桶

念颂经文

也忘却念颂了多少遍同一页的经文

在卓玛的内心这些都不再紧要

因为仅听她坚定的脚步声

或看一眼她紫青的面孔

你足以见证这一路的每一个风景

而正因这一路上的牵手不离

才令佛前的雪莲久久不衰

 

 

再见,达娃湖

         

寒冬恋上了湖面

却隔绝了湖水与风的亲吻

又见达娃湖

以一种全新的眼光

再见达娃湖

以一种飘乱的心情

强冰下呻吟的湖水

冰封中残缺的落叶

还有那湖畔孤独的老树

和我冰雪上孤独的脚印

一同构起这回乡的图景

一个人,两行泪

只为深藏在冰层深处的故事

近树丛中无名鸟的惨叫

远山高处经幡肆意飘动

熟悉的歌音再次回响起

今天的达娃湖很静

一如游子囚禁的心房

再见达娃湖

在每一夜的梦中

再见达娃湖

那段最美的故事

再见达娃湖

和梦中常见的美丽

再见达娃湖

我只带走这孤独的身躯

 

 

感冬

 

积雪压断满地的衰草

注定了风一时的寂寞

绛红色的高原

沉寂又火旺

转经路上

阿妈坚定的步履

轻快如疾风

大经堂前

齐声长颂的阿科

“特哇”包裹双耳

漫步九色藏街

影像室传出的天籁

较平日尤为高清

吐博特茶吧前

一群长发盖肩的雪子

久久吟咏不息

小路旁的雪地上

隐约中现几可爱莲瓣

那是爱人的脚印

柳枝间一花色喜鹊

偶鸣数声

那是冬日里最沉重的记忆

 

 

等待

                        

一场秋雨

突如其来

冲洗了安多的草原

黑帐前的女子

注视着东坡的彩虹

久久伫立

似月的面容

在高原寒风的重击下

红如珊瑚

银白的藏袍

在绿地和黑帐之间

异常夺目

黑夜已经降临

坚强伫立的她

时而昂首远望

时而低头沉思

迟迟不入帐房

阿妈的油灯已明

她却不知

东坡的彩虹

早已随雾飘去

她不畏惧

秋夜原始的寒冷黑暗

她惟坚信

下一个黎明如期而至   

          

 

静静的达瓦湖

                  

静静的羚城

静静的秋夜

静静的人

聆听着达瓦湖

达瓦湖很静

她的静

极像她坚守的心

达瓦湖很静

她的静

极像她沉默的爱

就在他万分入神的那一刻

忽闻岸边树丛两声雀鸣

那种清脆

那种高亢

宛如女子的天籁

鸟雀留下了美妙

自身远走高飞

这令他无限纠结

束手无策

无声无息

他恋上了这达瓦湖

是因为鸟雀的远走高飞?

还是因为达瓦湖的寂静?

 

 

沿着梦的脚印

 

沿着梦的脚印

我追寻黎明的曙光

 

梦,她是一张白纸

任你描绘红黄绿蓝

随你编织无边的诗

梦,她是一座老屋

印着阿爸坚强背影

和阿妈和善的目光

梦,她是一片草原

遍地牛羊,骏马奔腾

最美数牧女的天籁

梦,她是十五的夜

亮盖城市红绿灯的

是群星间高傲的圆

 

沿着梦的脚印

我寻找黄昏的归路

 

 

春念雪域杜鹃

 

深夜梦见了《格桑拉姆》

念起我的雪域杜鹃

清晨念颂着《怀念班禅》

念起我的雪域杜鹃

草原开遍了《邦锦梅朵》

念起我的雪域杜鹃

《呐达罗罗》奏起扎年

念起我的雪域杜鹃

今夜一颗《孤独的心》

念起我的雪域杜鹃

静静思索着无常的《命运》

两行冰泪开道而下

春日里杜鹃自门地归来

我的雪域杜鹃举琴而归

 

 

黄昏里的记忆

 

趁光色未褪

请放快你的脚步

去追赶山那边的春天

在山那边的春天里

碧绿的是麦田

粉红的是桃园

金黄的是油菜地

雪白的是梨花香……

 

忙碌整天的乡人

沿族人开辟的小路

自四方归来

他们有的步行着

有的轻骑马骡

有些人笑着

有些人唱着

时而轻快前行

时而停息几分……

佛殿前静坐的老者

留下了最后一声六字箴言

柱杖而起……

 

 

诗路

 

借我一支笔

我要写下你所有的脚印

给我一张纸

我要画下你每一个表情

从海拔三千多米的高原走来

一路在寻找

寻找你原初的面目

一路在倾听

倾听你急促的呼吸

健壮的河曲玛啊

请把四肢借给我

我要踏遍雪域大地

去寻找走失在诗歌里的卓玛

 

 

碌曲的云

 

碌曲草原的云

我不说它有多高

也不说它有多白

它飘的很低

只要爬上那最高的草坡

就能与它牵手相拥

它飘的极快

仅仅一个低头的瞬间

你将会错过一场美丽

云中的太阳忽隐忽现

极像暗恋女多情的脸

 

 

白龙江

 

源自达仓郎木的白龙江

是龙迭人民的母亲河

我遇见它是在碌曲的草原

跟着它的脚步

听着它的天籁

一路顺流而下

愈下愈大,愈下愈浑浊

我不想看它

却一直为自己的双眼出卖

我不想听它

却音乐没法压制她的狂鸣

直至告别在沙湾桥头

 

 

农乡的六月

 

收完了油菜就收青稞

收完了青稞就收小麦

农乡的六月

是收获的时节

是阿妈的时节

镰刀磨了又磨

汗水擦了再擦

当一片片黄色装进小粮间时

所有的所有化成了她的笑颜

 

 

最后的比丘僧

 

一个在昂松地界走了七十年的和尚

一个在护法神旁守候了一生的和尚

他和普通的昂松和尚一样结过婚

他和所有昂松老人一样儿孙满堂

在八楞候车的间隙他亲口告诉我

数月前在喇嘛前受了比丘戒

他是今八楞寺仅有三名比丘僧之一

亦有可能是八楞寺最后的受比丘僧

 

 

胡子老僧

 

他脸上有着黑白相杂的长胡子

八楞沟里的人们叫他胡子僧

长胡子是他的标志

他是我的亲戚

他高亢的颂经音赛过潺潺流淌的八楞河

他坚实的脚步曾踏遍了佛国的每个角落

而两天前柱杖打车的他

面目瘦小,话音低沉

 

 

五月五的瓢子

 

在族人的眼里

五月五的瓢子是圣药

在游子的心里

五月五的瓢子是乡愁

在故乡的风中独行

在故乡的雨中寻觅

为了触摸你的温柔

为了亲吻你的甘甜

可惜我梦中的红与白

意外的消散了,无影了

为此我没有灰心,也没有失望

因为大地犹在,绿色依旧

 

 

回到你的草原

 

趁小桥的流水波光粼粼

趁牧羊的阿妹走马高歌

趁草原的花草青春蹦放

回到你的草原

 

忙碌中,偷一把时光

空闲时,放下手机

牵风儿之手,对草儿狂言

回到你的草原

 

绕开城市的喧哗

隔离尘世的诱惑

抛下幻想,放下酒杯

回到你的草原

 

 

神秘的人

 

你很神秘

让人深不可测

她是个神秘的人

不要轻易接近

 

劝君莫说人神秘

世人本平凡

你将人神化

总得承认

无不可以生有

你将人说神

终得归罪

自身眼力的短缺

 

             

回到你的草原

 

趁小桥的流水波光粼粼

趁牧羊的阿妹走马高歌

趁草原的花草青春蹦放

回到你的草原

 

忙碌中,偷一把时光

空闲时,放下手机

牵风儿之手,对草儿狂言

回到你的草原

 

绕开城市的喧哗

隔离尘世的诱惑

抛下幻想,放下酒杯

回到你的草原

 

 

神秘的人

 

你很神秘

让人深不可测

她是个神秘的人

不要轻易接近

 

劝君莫说人神秘

世人本平凡

你将人神化

总得承认

无不可以生有

你将人说神

终得归罪

自身眼力的短缺    

 

 

甘加偶思

 

你曾说过

这白云是神灵对蓝天的恩赐

我可断言

这羊群是蓝天对草原的恩赐

甘加草原的额头

一团团白云在飞动

甘加草原的腹部

一团团白羊在游动

它们用万年的岁月

造就了天地的和谐

也造就了甘加人民的心性

在甘加草原思想

所思甚广

比这甘加的草原还要广

在甘加草原思想

所想甚多

比这草原的群羊还要多

 

 

白石崖的老母

 

一个女人

一个把自己的终生赠与石洞的女人

自十三岁起与世隔绝

从此和孤寂牵手

一个十三岁

又一个十三岁……

随洞下的小河悄悄流过

那刻我问世间有几人心甘情愿

牵这样不离的手?

白石崖的老母

人称她为仙女

而我称她人母

因为仙的前身

定是人的苦修

她为我母

她为你母

她亦为她母

 

 

八角城

 

昨日它是祖父铁杀疆场的驿站

祖父老矣,战马依旧守候在它的怀抱

传说中的八角城是实的

而眼前的八角城是虚的

它的虚极象忘祖的人们

和他们空虚的心

 

 

白石崖溶洞

 

往日的你,纯属传说

对你的定义实在浅薄

轻轻的靠近你

心情愈加沉重

甚至让我不敢前进

从表及里

从浅入深

我看到多少从未看到的

从光明到黑暗

从广阔到狭隘

我听到多少从未听到的

为你惊叹

是因为你所呈现的是尘世以外的幽静

为你折服

是因为你使无数乱世的人们寻得心路

为你追寻

是因为你就是一个不一样世界!  

 

 

赞布的达玛

               

一个达玛

千万个达玛

自工布之地走来

一个喇嘛

上百个喇嘛

走出吾斯

只依靠坚实的马背

和坚强的信念

回到吾斯

请来卫藏的佛法

引来康区的贤者

牵来多曼的骏马

一座佛寺

百年的佛寺挽救了

渐然堕落的雪域星辉

用纯纯的工布口音

讲述着赞布达玛的故事

马背上走来的赞布达玛

马背上成长的工布子孙

马蹄声中生息的舟曲哇

如今还有几人的血液里

奔响着赞布达玛的铃蹄?

 

注:

1、达玛,藏文音译,意译为马兵。据史书记载,舟曲藏族为公元八、九世纪左右吐博特帝国东征马兵的后裔。

2、吾斯,是藏文音译,为现在舟曲八楞;八楞寺藏语全称“吾斯贡.甘丹措培浪”,拉卜楞108属寺之一。

3、史书记载,舟曲藏族口音为工布(在今西藏灵芝地区)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