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萨,又名那萨•索样,女,藏族,生于绕迥十七火蛇年,青海玉树人。作品散见于《诗刊》 《民族文学》 《陕西诗影》 《诗林》 《诗江南》 《先锋诗刊》 《雷公山诗刊》 《大观东京文学》 《抵达诗刊》 《极地之魂》 《阿曲河》 《现代作家文学》 《康巴文学》 《贡嘎山》 《白唇鹿》 《灵州文苑》 《六盘山》 《格桑花》 《西部》 《诗意人生》等刊物。作品入选《中国当代诗人代表作名录》。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十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班学员。获2015年度玉树民族文化保护文化新人奖,诗歌《故土》获贡嘎山文学2015年度优秀作品奖。出版诗集《一株草的加持》。
分娩一场大雪
站成一种姿势
向过往的路标质疑
相同频率的呼气里
结不同的霜
霜花落时
又有相同的手
捂暖悠长的路口
像爱人,又像路人
巧妙的错觉多于要克服的想象
敞开的通道里总有或多的顿挫
像湖面溅起的石块
投手的表情犹如试看未拆封的信件
而总有几许文字变成石头
把背压成天空的弧度
显然是用地球的视角模拟情绪的颜色
地球它有自己的经纬度
还有过分广阔的海域
即便敏感会让凸起的颧骨构造成山脉
从眼窝飞离的是鱼的湿度,还有盐的饱满
还可以不屑于被天空的侵略
所有的蓝可以借用,也可以分娩一场大雪
覆盖摔破的路面和触痛的膝盖
红崖村
该如何形容一座岩石,穿通骨质的绛红
撇下太阳的颜色,太阳长在松木上
松木的根在雪山的腹部,孕育新生
阿妈拉将婴儿的血脐
抛向岩石,从此
一条路通向了无边荒漠
荒漠上长出一个老人,浓密胡须
卷曲发丝,用真理、仁爱的双手
掀开一层先知的预言
一阵骚动,一阵惊慌
善辩者的唇齿带着鲸鱼的胃
沿着峭壁,给雪山灌满海水
我是海里没有脊椎的软骨动物
行走在被虚掩的火山之下
双耳悬挂在被拖曳的天空
倾听,风念诵的真相
梦语
那是一条鱼,一条困在水里的鱼
把水草搅浑了,触到晶莹的水珠
从指间的缝隙里警醒,等餐桌上的刀口生锈
它就游到地面,与我对视、嬉笑
和我的手一同游泳
她用绸缎裹着自己,讲述寒冷
又把准确的措辞一一废弃
指向一个火红的背影,屏蔽他的燃烧
双手揣在怀里,情绪搁置在一块茶砖上
揉搓,茶叶吐出的香
卡在喉咙,所有的渴都在聚拢
听
反复听一段吟唱,是没有诵尽的愁
是草尖在落日里灼伤的痛
是一匹驰骋的马
迎着海的深度,叩击大地的心脏
“出来吧,狂风与烈焰。让我变成灰烬,
或把我抛向山岗。与一切痛处决裂。”
一次次取走胸腔的暖,像一块极寒的冰
冷冻固守的从前和较劲的现在
带着金属的表情,面向谁的苦难?
远方凛冽的风,从门前席卷流离
吟唱把!吟唱一张面孔
用海水浸泡的纯真,后背留给邪恶的咸
反复听一段吟唱,仿佛能够
就此别过残缺
把目光低下
把目光低下,低到能看到你的掠影
在脚尖的迟疑间停顿,满腹心事
绕过滋生的泥潭,捡起一块石子
投向时空,假装一次事故
让自己疼痛
把目光低下,低到能看到胸口的起伏
再一次的静心,空谷般打坐
把自己放在灵魂的灌木丛
抽一块棱角的木质
凿刻金钢杵的秉性
把目光低下,低到能看到所有路面
看到每一步抬脚的犹豫,悬浮着
被疾风修辞的火焰,照耀山峦与原野的裂纹
用一匹野马披露的疆域
搁浅无需抵达的岸崖
我想要一双神一样的手
我要一把木剑,从温热的心跳里抽出
手是蜜蜡的颜色,透着战火的焦味
戳穿被石头填满的眼睛
再借一双手,燧人氏的手
燃烧浓烟里赤脚裸身的惊恐
推开一面城墙,墙面上堆砌彩色的风筝
变换云的姿势,像棉花一样透着气
熄灭硝烟,子弹挂在稻草人的腋下
锈迹的铁质里长出果树,果树上没有禁果
没有蛇的诱惑。
我还要一条魔法师的手绢
蒙住一只乌鸦的念头,给它一面鲜活的池塘
每一条鱼都飞到天空,每一滴泪可以弯曲滴落
每一丝疼痛都有愈合的笑容
再借一双神农的手,每一粒谷子植入灵魂
长在贫瘠的地面,撑起每一个瘦骨的脊背
用绿叶衬托天空,世界长出鲜嫩的花草
每个人的胃都像冰川时期的海平面
每一个孩子都有嬉笑的力量和追逐的原野
还要阻止饥饿的种子
阻止它变成一滴水
在焦黑的地面上干咳
就像阻止一个战士的体面
以鲜血换取的战场上
斜视立体的骷髅
无需缝补
秋风吹黄了草原,雨水叼着针尖
从梦想的肩头,穿过矜持,穿过圈起的虚妄
有人自居为圣女,五味杂陈熏染了声色
向一位过路的浪人,吐露心声
企图贴近美誉而禁锢黎明
一个酗酒的少妇,夺过一杯烈酒
双目中摇曳的火焰
照明失足的黑夜
十二个月里造作的端庄
比不过一次透彻的观心
漏风的氆氇,与肉身的贴切
仿若命定的美丽,无需缝补肉眼
众人的声音,像耀眼的金片
一群拾金的君子,向着浪尖
纷涌而至,肢解的语言里叼着空洞
所有人只剩下一张面孔
不曾坦露的真诚,贴在夜的背面
从性情到第十二根肋骨
隔着十二分隐痛
远处响起的螺号,带来饶舌的喜讯
关于无常,悲喜交集
跳神的人戴着各种面具
脚掌起落间,我被一粒沙砾蛊惑忧心
躺进一座古墓,虚设自己
把遥望框进寺庙的壁画,把远方涂给石经
其余的,与大地一同深沉
削平的路面,有骨骼摩擦的声响
我的童谣,在一根绳上打了死结
山风拧紧了喉咙,挤出一首
快遗忘的山歌,变成碎石
流向谷底,试着垫高山峰
影子是被黑夜淘空的器皿
站在高山的垭口
经幡的念诵锁住山的空性
我的形状总在影子里打滑
未顿悟的意识露出伤口
掏出心探个究竟
剥开袍子,身体交给黑夜
无法洞见的幻想,披着旧事物的破陋
被淘走的都分解成水
流向凹陷的沟里,日渐蒸发
比水轻的是风,风是太阳的胡须
太阳没有分别的心,像麋鹿的眼睛
没有争议的黑与白
而人们的角度都挂着厚厚的舌苔
怀想爱情,爱情就装进玻璃杯
培植的谷物,毁坏于圈养
石头能成就的终被石头成全
石头能衡量的将被时空吞噬
心里的囚徒是寻根的露水
滋养孤独的种子,种子清点的面孔
都失去了特性,弃绝肉身的眼泪
目光相拥的善待,像火种对灶神的辜负
横穿处处地标的大地
我是一匹破脚的马
站在生命的倾斜口
目送过膝的地平线
承担一个朝暮的隔阂
每一条削平的路面上
烙下,骨骼被摩擦的声响
隐遁今世的身份
一盏油灯里走神的是你揽下的黑夜
目光测过的途径布满了草木的搔首
香艳出离的伤口都有一个祭祀手
美人溺死于众人语言的沼泽中
而沼泽本身是一场魔术师的秀
所有的神秘无非是不同镜子里
照出相同的黑夜
光阴以舞者的韧劲
勾画灵魂的模样
灵魂是没有模样的
被太阳震摄的双眼里
灵魂是有模样的
被你撩起的躯体里
像火一样摇曳
你反复添油的决绝,披着无色斗篷
抖落了没有缝隙的黑夜
像是从墙壁出走的猎人,策马饮水
只关心,光聚集成的针尖
戳破蠕动的血管,在鲜红的念想里
隐遁今世的身份
梦太久就错乱了现实
怎样的精气从天外注入到梦境
又在现实的肠胃中沾满粘液
家的后院是一座池塘,池塘里的鱼长了腿
变成肥美的绵羊,绵羊的肚皮是青山绿水
一群人的争执带着鱼腥味
划地为界的悬崖上挂着狭隘者的恐惧
划教为己的痴梦人设法涂改佛的无界
雪域之王格萨尔,驰骋的骄傲与天地为共
建议分割的人说三道四
巧妙的天意把传唱者奉送给后人
绛红的高原色,黑头藏人
三十个字母为基调的顿挫
三宝为准则的双手合十
三江为敦实的同族血脉
所欲的正见,是稀薄的蓝护拥的清澈
每张脸,都有太阳的印记
而每个狭长的背影,陷入
铁质世界的秩序
“藏地诗歌(Tibet-poem)”是以网络平台为依托自发组成的一个藏族诗人群体,身处藏区各地的诗人因诗歌而结缘网络,成立十年以来影响力日益远播,2015年5月集结极具代表性的藏地诗人筹划出版“藏地诗歌丛书”。历时一年,2016年我们隆重推出由阿顿•华多太、德乾恒美、那萨•索样、班玛南杰四位诗人出版的第一辑“藏地诗歌丛书”,旨在展现当下藏族汉语诗歌之别样风貌。
佛教在藏区是一种神圣而又普遍的日常性存在,说它日常是因为佛教本身就是藏族人真实生活的一部分,他们大多数至今都过着焚香、礼佛、转经、磕头、念经的仪式性生活。那萨记录的是她平素的生活,结束一天的忙碌或悠闲——睡前拨动念珠静坐观想——睡去——早起沐手焚香——开始新的一天。这些外部生活都是一种内心的象征,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进行,少了些什么也多了些什么,俗世生活与神性世界并不存在实质的冲突和现实的矛盾,恰如那萨沉稳中递进式的叙述。
——邦吉梅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