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木嘎,藏族,现供职于甘南州卓尼县委统战部。2001年开始业余从事文学创作,先后在《甘肃日报》《甘南日报》《格桑花》等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小说40余篇(首)。有部分作品收录“吉祥甘南”全国散文诗笔会专号、甘南州60州庆历史文化丛书和《微篇文学》年度丛书。

 

一根退休的木头

 

一根木头

林子里提前退休

躺了整整一个秋天

回忆着

季节像风一样

在自己的绿荫下

溜走

 

穿过岁月的滑道

就这样

被目光抬起

慵懒的身躯

被冬天牵到

村委会的院子里

 

村主任派去的年轻人

拿着斧头

走过木头

曾经郁郁葱葱的往事

省里来调研的干部

蹲下来

用心情透视

这片躺下的树林

说在城里

是一批活着的桌凳

 

 

牧村晨光

 

牛头骨上

那些古老的文字

依旧

在老阿妈的嘴里念叨着

 

玛尼石上

不知何时爬满了

深深浅浅的祝福

任风雨  默默诵读

被岁月  悄然抹去

 

阳光转动经轮的声音

回荡在藏寨深深的巷道

流淌在牧人迷茫的心口

拂尽纤尘和喧嚣

溢出无尽的空灵

 

桑烟

弥漫着信念的味道

酥油灯

如期点亮虔诚

就这样

灵魂等到了身体的迟缓

心灵搁浅了乏味的语言

 

晨曦氤氲

一缕阳光

打湿一只山雀的翅膀

一个背影

被蹒跚的步履拉长

村口玛尼房

高高举过天空

一切如然

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老爸和他的庄

——致所有的老师教师节快乐

 

            1

 

一声咳嗽

三两声鸟鸣

夜与昼的豁口

老爸开始起来

点亮了台灯

一杯很浓的清茶里

山村的晨霭渐渐清晰

 

            2

 

一群流着鼻涕的孩子

蹦蹦跳跳   如期而至

红通的小手

寒冷在老爸的心坎

老爸在教室里

用牛粪点燃了温暖

也点燃了孩子们红彤彤的脸

 

                       3

 

上课铃声

被风吹得很轻

老爸扣扣纽整整衣走上讲台

打开教课本里

一页童年明净的记忆

教鞭指着一行整齐的粉笔字

如同指着

另一条通往山外的崎岖小路

阳光中的朗朗读书声

犹如一曲优美纯真的合唱

在山村上空轻轻飘扬

 

            4

 

孩子们带着他们的叽叽喳喳

披着夕阳

向烟雾迷蒙的村子归去

鸟鸣停歇

黄昏里诺大一个院子

就剩老爸一个人

在黄晕的灯光下

拿出一踏卷皱破损的作业本

用一支红笔

扶起很多跌倒的影子

又纠正很多飞翔的姿势

 

            5

 

老爸

其实只是从村里走到了讲台

历程很短

但却走了足足四十年

这样习惯了

每次回老家过年

老爸也是总在村口巷末

用目光寻找

每一张孩子的笑脸

每一个天真的梦想

不管是自家的

还是村里的

 

            6

 

时光

在老爸的额头

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山村的雪花

落在老爸的双鬓

开始不再融化

躺在病床上老爸说

那些流着鼻涕的孩子

是他这辈子种植

一茬又一茬的庄稼

 

 

流过天边的羊群 

 

蓝色的天边

依旧轻轻地飘荡着羊群  

墨绿色的松林里

回响着

风在阅读经文的声音

阳光从山坡上

径直流淌下来

穿透彩色的经幡

映着雪光

点亮你心中的思念的灯

晨霭氤氲中

牧村藏寨悄然醒来

老阿妈诵唱的六字真言

在流动的经筒边

如期弥漫开来

打湿了额头

纵横交错的人生

溢出深深浅浅的故事

桑烟带着松香

如同袅袅炊烟

在你心灵安详的路口升起

背水姑娘

绕过村口嘛尼石堆

在晨雪中

咯吱咯吱

走过谁空远的心情

 

 

理   由

 

一朵鲜花的盛开

是因为等待着

与一只蜜蜂真诚的恋爱

以及与夏天甜蜜的邂逅

每一个存在

就这样有了

每一个合理的理由啊

 

 

等   候

 

河水

匆匆划过山谷的记忆

在路边

你翘首静听

阳光流淌的节拍

一朵格桑花

高挑的倩影

映在露水中

一如牧羊姑娘

静候马踢声

从心口响起

 

 

冬日·期盼

 

岁月

流淌成风

吹绿枝头的期盼

吹散季节的背影

留下

一双干瘪的双手

伸向苍茫的天空

 

阳光与影子的

交叉点

拴马桩高过季节

思念从眼角溢出

跨越故事的马

犹如

上弓待发的响箭

穿透悠扬牧歌

划过灿烂星空下

一夜翘首期盼

 

 

那条河

 

那条河

唱着欢快的歌谣

淙淙流过

村口被风吹乱的心事

 

那条河

带着一路芬芳

流进我的眼睛

在我的每一根毛细血管里

依旧那样流淌着

古老的诉说

 

 

雨天的嘛呢法会

 

雨水

是云朵漂泊累了

流下的眼泪

是一滴没有熟睡的水

一点雨

一片佛心

世界就这样简单了

心情就这样简单了

牧村的嘛呢法会

也随之就这样简单了

 

 

遇见记忆中的“阿德格德”

 

在海拔3600米的高度

你  孑然在风口摇曳

诠释着另一种生命的高度

 

阿德格德

记忆深处的花朵

我们就这样

在季节的末梢不期而遇

 

自从和你分开后

我上过学下过乡还蹲过办公室

任凭岁月的笔

在额头写下深深浅浅的诗

 

打开二十几年厚厚的往事

你依旧灿烂在童年的记忆里

和地质队插在山梁上的小红旗

成为了我生命中

一抹坚强的高原红

 

那时的草原

因为有了你

开满了扎西德勒的彩虹

如今

那台木匣子收音机里

流淌的故事

早已被风吹散了

奶奶和她皱纹里的故事也安然睡着了

听说都去了遥远的尼玛拉萨

那头和我们一起玩耍的扎噶小牦牛

也被岁月带走了

留下的故事

被日子悄然隐去

被记忆偶尔点亮

 

如今

你依旧在芬芳在高原

我拖着瘦长的影子

顺着自己的脚步声走过季节

                                     

注:阿德格德:藏语名称,一种开在高原阴寒地区的红花。

 

 

云的心事

 

白云

藏在绿山背后

探出头颅

聆听着

飞鸟的翅膀

悠然拍打雨水的声音

 

绿树

爬上山坡

打开郁郁葱葱的记忆

独自揣测云的心事

 

蓝天很近

近得能触摸到纯粹的蓝

蓝天很远

远得让谁眼里写满仰望的高度

 

蓝天  白云  绿山

定格季节彩色的记忆

 

 

印象搬牧

 

            1

 

一朵赛钦花

挤进满山遍野的绿色

翘首仰望着

搬牧的羊群

从天边悄然流过

 

一只鹰

划破

阵雨前的天空

云彩提不住的

雨水

从那口子直接倒下来

 

山谷深处

一首歌谣

穿过午后的心情

直抵炊烟袅袅的归宿

 

            2

 

帐篷

是镶嵌在季节的记忆

羊群

是开在牧人心头的格桑

 

移动的家园

就这样

飘落在山口

 

阳光透过晨雾

把山的影子拉长在草地

露珠静听

阿妈诵唱的六字真言

 

奶茶的馨香

漫过心情

炊烟袅袅

升起在逐水草而居的晨霭

 

            3

 

阳光

从云彩缝隙间洒下来

点亮山坡棱条分明的笑脸

搬牧的午后

羊群围着帐篷

反刍记忆

 

牧羊女擦拭额头的汗水

将奶茶倒入龙碗

一枚月亮般静静等待的酥油

如同谁的心事被慢慢融化

炊烟在心口袅袅升起

 

 

小卖部

 

岁月

在小卖部的窗棂上

留下流淌的痕迹

被第一缕阳光

轻声阅读

 

鸟鸣

高过栅栏

一只猫

懒洋洋地躺在窗口木板上

任凭晨光

随意打量一番

 

 

乡下失眠之夜

 

喝酒的人醉了

猜拳声被黑夜悄然熄灭

打牌的人也睡了

打发时间

反被时光哄睡

机关院子开始恢复夜的黑屏

 

床头

台灯黄晕的柔光下

一双眼睛

一颗心

依旧在唠叨着

 

一个人

躺在床上

却在手机屏幕里走了很远

 

窗格里宁静月亮

窥视着心事

月光柔和

从不太明净的玻璃窗照进来

洒下一地银色的思念

慢慢抚慰

梦与夜的伤口

沿着思念的脉络

寻找梦的入口

 

 

乡镇干部

 

围着冬天的火炉

越来越远的猜拳声

划破黑夜一角

乡镇干部咽下一杯杯相思

回家的路

在心中慢慢铺展开来

 

夏天的篝火如期点燃

倾斜下来的雨水

翻阅被阳光舔黑的皮肤

牧人搬牧

乡镇干部

也紧跟着搬迁不安的心情

 

 

收割的庄稼

 

青稞

饱满在季节的枝头

如同希望

闪烁在车巴人的心情

 

阳光很淡

秋风很轻

路人闲散的背影掠过

穗子羞涩地低下头

静候被陌生目光收割

 

一粒种子

躺在土地里

并没有安静地睡去

吸取养分就写进土地的深邃

喝了阳光就舒展肢体

秋雨迷蒙

那粒青稞

手拉着新的兄弟们

悄然归土

等待又一次轮回的采撷

 

 

夜半散记

 

秋雨

滴落在心境

宁静一半午后

 

夜幕降临

狗吠声

拉长了山路

牧村

隐去记忆深处

 

宁静的夜半

犹如匆匆而过的前半生

 

心灵

一个疲倦的导演

唠叨在时光的影子里

眼角

一个浑浊的屏幕

 

滑落两行沉沉的思念

悄然融入夜色苍茫中